时代的雪悄落无声

         在人类历史上,战争和种族歧视永远是绕不开的两个议题。近年来,随着越来越多优秀外版书引进国内,其中涉及种族歧视和案件审判的故事不在少数,比如我们熟知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第二次世界大战,法西斯给世界带来了灾难,法西斯的暴行令人发指,人们痛恨战争,痛恨法西斯,就如中国人痛恨日本鬼子一样,有着难以磨灭的民族仇恨。然而,对于每一个生活在战争年代的普通人,都不过是时代的一粒灰。命运的齿轮永远不会停止转动,生活也在无时无刻的发生着改变,意外统领着宇宙万物,唯有人心除外。 

       如果没有走进《雪落香杉树》这部小说,我并不知道日裔美国人曾经被美国政府遣送到集中营的事情。1941年12月7日清晨,350架日本飞机向美国珍珠港发动了两波突袭,90分钟的时间里约2400名美国人无辜丧生,另有约1300人受伤,还损毁了的无数建筑和船只。事后日本立刻向美国宣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太平洋战争就此爆发。伴随战争到来的是一定是无数生命的消逝和流离失所。其实在当时美国国内,对日裔及其他亚裔居民的偏见和歧视早已有之。日本突袭珍珠港之后,这一矛盾被迅速激化,美国政府将矛头对准了在美国生活和工作的日本人。他们把美国境内所有的日裔居民都遣送到荒漠地带的临时集中营中,为的就是杜绝这些人中有间谍和特务,直到战争结束这些被关押的人才被遣返。

         1942年2月19日,罗斯福总统签署第9066号总统令,在西海岸划出一个军事隔离区,要求日裔全部撤离。政策从一开始的自愿变成了强制,大约12万名日裔被从家里赶出来,只让带衣服棉被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其他财产都被充公。政策严厉程度到1/16日本血统的人都不能幸免,集中营里的日裔住的地方是白天高达40多度的马厩,吃的东西也要在荒芜的沙漠中自给自足,行为不当者直接开枪扫射。

          《雪落香杉树》一书就是基于以这段历史背景而创作的小说。本书作者是美国小说家,诗人戴维·伽特森,生于1956年。《雪落香杉树》是他利用做老师之外的时间完成的,总共耗时十年之久。1994年,在连续多家出版社对这本小众亚裔平权背景的悬疑小说表示期望不高的时候,圣地亚哥老牌出版社Harcourt慧眼识珠,马上出版了本书并大受欢迎。不但连续霸占《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数月之久,还一举获得美国书商协会年度奖和1995年福纳克奖。直至今日已经被译三十余种文字,全球畅销500万册,也被多次改编成电影和舞台剧,影响之大甚至入选全美中学文学课读本和大学文学课程考试大纲,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

      《雪落香杉树》首先吸引我们的是,作者对于景物的描写相当优美,窗外、街角、海边的景色在文章奉献着它们独特的美感,也起到了烘托、渲染气氛的重要作用。其次让人钦佩的是,小说以其独特的人物视角交叠的写作手法,从庭审的开始到结束,勾勒出十几位人物的人生图景,随着庭审的徐徐展开,从法官到证人,从死者家属到法医,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以及有关于他人的回忆。我们很难用时间轴来梳理这本书,初枝对生活的惶恐与动摇;伊什梅尔对初恋的念念不忘;宫本天道冷峻面容下不为人知的故事等等穿插在一起。这里的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黑洞,稍微不慎就会跌落深渊,但是每个人也都在和命运不断的抗争着。

一、战争粗暴打断了爱情,跨越种族的初恋遗憾终结。 

          1930年前后,大量的亚裔移民到美国工作和生活,我们故事中的海岛圣佩佐也是如此。岛上的人们世代以捕鱼和种植草莓为生,很多荒废的土地出租给这些外来人种植,今田家也是其中之一。

        初枝是今田家的长女,她是在海滩挖蚌、采蘑菇和给草莓除草中长大的,是这座小岛上草莓节的公主,书中在描写初枝长相时提到,她的美貌几乎成为这个岛上所有的人共有财产。初枝的母亲和茂村太太从小就教导初枝接受一种高于优美体态的灵魂修炼,茂村太太曾告诉初枝这样一段话:“把自己想象成一片叶子,它虽然会随着秋天而凋零,但并不影响它参与大树的生命从而获得幸福的确认。”她们教会初枝花艺和茶道,告诉她不要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要直视任何男人,尤其是白人的男孩。

       初枝十岁的时候,隔壁的男孩伊什梅尔教会了她游泳,还允许初枝享用自己的玻璃底水箱,他们趴在水箱里看海星和螃蟹,任凭太平洋的日头灼热他们的后背。有一天,伊什梅尔偷去了女孩的初吻,虽然只有一秒,却在两个年轻人的回忆中留下了永久的烙印。

        在那之后,初枝开始刻意避开伊什梅尔的目光,伊什梅尔却连续四天以宗教般的热忱去窥探初枝,尽管伊什梅尔每天都告诫自己不要继续下去了,但他又忍不住去初枝家附近徘徊,他称这种内疚又羞愧的行为“朝圣”。初枝也是矛盾极了,家人的教诲就在耳边回响,伊什梅尔帅气的面容却又一直出现在眼前。

        又一年的草莓季,这一天雨下的非常大,结束了忙碌的采摘后,初枝习惯性的到香杉树林中的树洞中藏匿自己,伊什梅尔偷偷跟在她身后。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就像每一部爱情电影中管用的唯美镜头一样,前一秒是两个年轻人相互吐露了对对方的好感,后一秒切换到树洞外面是肆虐的狂风暴雨,没有杂质的纯洁爱情就这样萌发了。

          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这是年少时期伊什梅尔和初枝共同的愿望,如此的平凡与渺小,他们之间本就隔着种族的不对等,这场爱情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在他们还没想到未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战争更是将这个愿望击得粉碎。

          在日本珍珠港突袭事件爆发之前,圣佩佐岛上有八百四十三名日裔居民,当美国战争迁移局用十五辆大卡车把他们送走的时候,朋友邻居出来相送,更多的人则是围观和好奇,两国交战,日本人被驱走,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在此之前,初枝和伊什梅尔最后一次相约在香杉树洞,伊什梅尔在初枝的身边耳语道:“我想娶你”,那时的初枝恨透了自己是个日本人。伊什梅尔的善良、认真和美好让初枝觉得拥有他是一种奢望和不确定,她在伊什梅尔的怀抱中感受不到真实的自己。到了分别之时,伊什梅尔站在香杉树影下默不作声,露出绝望的神情,伸着一只手,想召唤她回来。

       战争就这样粗暴地打断了爱情,与此同时身处集中营的初枝母亲发现了女儿隐藏的恋情,母亲介绍了宫本天道给初枝认识,并让初枝给伊什梅尔写了分手信,告诉伊什梅尔她成了宫本天道的妻子。初枝和宫本的婚礼是在曼扎纳的集中营中举行的,新婚之夜用一块毛毯隔开了挤满了日本人房间,在一个角落里度过。到集中营之前初枝甚至都不知道宫本天道暗恋了自己很长时间,而现在的宫本把生命的每一个角落都向初枝毫无保留的敞开,让初枝拥有了一个安全港湾。

         但是这个时候的初枝又必须学会另一件事情:“等待。” 等待其实是一本艺术,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歇斯底里的情绪,不光故事中的初枝、伊什梅尔和宫本天道,千千万万个陷入战争身不由己的人也是一样,他们都必须要学会在历史的洪流里小心翼翼的行走,稍不注意就会被吞没淹没。

          宫本天道正直刚强的性格,让他选择和集中营中其他日裔一样,去参军保卫美国。仅仅在新婚8天之后,他边离开了初枝,走上战场。而另一方面,伊什梅尔也加入了军人的队伍中。 

         如果小说中的情节抛开战争的背景,绝对是一篇隽永的爱情故事,时而禁忌,时而矛盾。文中在描写伊什梅尔和初枝时都提到了关于香杉树洞的回忆,同样的地点,同样名为“初恋”的感觉,伊什梅尔和初枝由于种族、生存环境、家庭教育等等因素,内心深处对这段感情的解读有很多不同之处。伊什梅尔认为初枝是他的初恋情人,他的爱情是紧张、兴奋而快乐的,但是初枝知道她和伊什梅尔在种族上沟壑是无法跨越的,她的爱情更多的是试探性的、禁忌的和迟疑的。所以当越来越来的迫害降临在初枝身上的时候,她选择了逃避。

       宫本天道的出现为初枝带来的不光是呵护、陪伴和安全感,而更多的是那一份对家人的心安理得,比起和伊什梅尔偷偷摸摸的恋情,和宫本天道在一起就没有那份对家人,甚至民族的压力,况且初枝也非常满意宫本天道和她有着同样的梦想,一份平静的生活。

  二、一宗疑点重重的凶杀案,让命运的轨迹再次重合。 

        “在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幽暗森林,眼前路径已失。难以言传,这是一片怎样的蛮荒、纠结和崎岖!心中恐惧攒簇。”用但丁《神曲》中的这段话,来形容在庭审现场再次相遇的三位主人公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宫本天道以被告人的身份端坐在旁听席八十五位公民的前方,七十七天之前他因被指谋杀渔民卡尔而锒铛入狱,而这场庭审关系到他能否与心爱的妻子初枝以及三个孩子团聚。

        卡尔·海因的死在这个小岛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以捕鱼为生的岛民们,自然非常明白大海的无情,但真正让他们觉得恐惧的正是这个坐在他们前面的日本人。尽管身处于战争结束10年之后,被深埋心底的仇恨还是控制着人们的思想,小岛上的很多家庭里都有人去参军,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则永远离开了。当人们纷纷的议论着这个日本人为什么一脸平静,他似乎亵渎了代表正义的法庭的时候,殊不知代表公正的天平一开始就是倾斜的。小岛的治安官阿特尔·莫兰和助手发现了渔民卡尔陈尸在苏珊·玛丽号船尾的渔网中,卡尔在冲绳岛之战中活了下来,却死在了这艘以自己妻子名字命名的渔船上。卡尔金色的头发下有一处细小的伤口,头颅左耳上方的位置被撞碎了,除此之外治安官莫兰还发渔船上有一组不符合船体规格的改装电池,事后经调查电池是属于被告宫本天道的。

          验尸官贺拉斯·威利则指出卡尔真正的死因是溺亡,而头部的伤口痕迹非常像日本步兵受到剑道训练才能学会的致命攻击所造成的,其他渔民证明了宫本天道的海岛人号在案件发生时也在同一片海域上捕鱼。这些发现都被当作证据在法庭上被一一举证。死者母亲埃塔的阐述更是将宫本天道的处境置于更不利的状况。埃塔和他的丈夫老卡尔对待宫本家的态度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他们对待外族人的态度都完全不同。早在20多年之前,宫本一家到老卡尔家的草莓田里进行采摘的工作,干活卖力却不爱与人交际,但是孩子们的感情一直还很友好,宫本天道和已经死去的卡尔·海因曾经也是好朋友。宫本天道的父亲宫本全一曾经想买下老卡尔家的7亩草莓田却遭到埃塔的阻挠,她的目光带着猜忌和冒犯。最终老卡尔和宫本家签署了八年的租赁合同,合同到期后再次商量是否可以购买。在一九三四年的时候,美国法律上还不容许外来人口拥有土地,而宫本天道是在美国出生的,他二十岁时则可以拥有土地。事与愿违,在还有两个月就满八年的时候,珍珠港事件爆发,宫本一家被遣送到集中营,老卡尔答应会替宫本全一照顾草莓田,好景不长,宫本家还没回来之前老卡尔就去世了,埃塔随机变卦,先把宫本家的租金寄了回去,之后将农场以高于宫本每亩两千五百美元的价钱全部卖给了奥莱·乔金森。

       宫本天道多年来始终认为埃塔背信弃义,那七亩草莓田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案件发生之前,宫本天道想去找奥莱·乔金森企图再次买回草莓田,却被告知卡尔·海因买走了全部的土地。宫本天道感到了非常愤怒。所以当宫本天道听着埃塔在法庭上用侮辱性的口吻说着他父亲的时候,他仿佛也听到了自己小心翼翼搭建起来的外壳崩裂的声音,他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打断埃塔的证言,告诉他们父亲其实是一个正直过头,而且善良谦恭的人,多年来他一直记着父亲的话,并用这句话警示自己,一个有趣的悖论:“一个人越是镇静,就越是通透,其内心生活的真相也就越显露无疑。”不管宫本天道有没有杀人,怀疑和指控就摆在法庭上。他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每一个在战场杀过人的士兵都有他们无法摆脱的梦魇,宫本曾无数次在眼前看到那个被他不顾求饶杀掉的德国小伙子,回忆起一团苍蝇在小伙子沾满鲜血的脸上盘旋,以及那些内脏散发出的腥气。

        家传的武士道精神让宫本天道无谓死亡,而在黑暗的囚室中他开始思考着因果、无常、苦难、欲念、生命的珍贵,一切有感情的生命都在自我的外壳和界限中挣扎和徘徊。现在宫本变得胆怯,他唯独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人。《圣佩佐评论报》是报道这件案子的媒体中最本土的一家,他的主笔正是宫本天道妻子的初恋情人伊什梅尔。他在残酷的战争中失去了一只手臂,战争结束后,二十三岁的伊什梅尔到西雅图念书,他选修了文学,在《白鲸》中跟随与他同名的讲述者思索着动物的天性,他从文字中受到了鼓舞和共鸣,随后伊什梅尔转而攻读新闻学。他把那些被战争伤害的愤世嫉俗、那些感受年华已逝的愤世嫉俗,转化为一个记者职业性的愤世嫉俗,他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开始主笔《圣佩佐评论报》。而这里的渔民也乐于看这些在打字机后面舞文弄墨的产物。

         一只胳膊的伊什梅尔时常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尤其是在拿起相机的时候,他是个记者,记录和报道真相是他的职责。休庭期间的伊什梅尔驱车经过香杉树林,在一个拐角处,初枝父母的车子陷进路边抛锚了,他看到初枝正在拿着铁锹在车轮下填土。伊什梅尔提出想要送他们回家,他大胆的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初枝两秒,换来的却是初枝指责他的报纸有失公正的批评,尽管有争论,这仍然是他们这么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对话。伊什梅尔也曾在和初枝分手之后交往过其他的女性,其中也不乏比初枝更优秀,更美丽的女性。伊什梅尔的手臂是在一场残酷的海滩登陆战中失去的,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臂被截肢,随意扔在破烂的衣物堆中,他清楚的记得几个小时之前那只胳膊还在站前遗言中写下“我恨你,初枝,永远恨你”这一行字,但他又随即撕掉了那封遗书把它扔进了大海里,伊什梅尔始终舍不得去记恨初枝,即便她是和日本人,即便是日本人夺走了他们原本的生活。他深陷在和初枝有关的回忆中不愿意醒来。

         我们总说,计划跟不上变化,如果珍珠港事件没有爆发,那么就能肯定的说,初枝和伊什梅尔就能在一起了吗?答案依旧是不确定的。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宫本天道和初枝就像当初的伊什梅尔和初枝一样,正在彼此的生命中快要消失了,没有人希望发生战争,也没有人希望自己贪恋的事情被迫结束,看着情绪激动的初枝,伊什梅尔产生了动摇。

三、意外统领着宇宙万物,唯有人心除外。

         伊什梅尔来到白港海边岩石上的检测灯塔上,想要调查一些记录,海军上士伊凡·鲍威尔带他来到二楼的存放室,在这里可以按照日期查到船舶来往记录、无线电信号记录、天气记录、维修记录等等,这是一个记录逝去时间的地方,灯光忽明忽暗间,伊什梅尔想起战后他和初枝的第一次相遇。皮特森杂货店里,再次见到初枝的时候她肩上背着婴儿,主动向伊什梅尔示好,礼貌性地说她听说了他胳膊的事,很难过也很遗憾。商店里的人仿佛没有听见初枝的声音,或许说他们并不想听到一个日本女子的声音,伊什梅尔看到初枝肩上的婴儿,突然觉得很生气说到:“是日本鬼子打中了我的胳膊”,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初枝看着他没有做声。

          伊什梅尔突然惊觉到自己伤害了初枝,明明她和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她也是受害者。这件事情之后伊什梅尔开始四处打听初枝的住处,打听她开的车,但他看到宫本天道出现的时候心在紧紧的收缩着。一夜未眠,伊什梅尔知道初枝早上会在海滩边耙蚌壳,便一早去见她,他想和初枝谈谈,想再一次得到初枝的拥抱,但是初枝已经结婚了,她拒绝了伊什梅尔,她想对所有人负责。

        回忆戛然而止,现在初枝的丈夫被指在海上谋杀,伊什梅尔突然想到在这些文件中,或许能找到一件和宫本案有关的东西。十五分钟之后他找到了一份被错放的资料,可以由此推断在卡尔·海因死亡时间一点四十七分之前,一艘货轮经过附近,船只记录证明它的船体和行进速度,激起的海浪足以掀翻一艘捕鱼船,也足够将一个健硕的男人抛进海里,如果宫本天道也在此处,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而关键就在于此。

          薄暮时分,伊什梅尔坐在母亲的厨房里,手里紧紧握着那份决定性的记录,他犹豫着要怎么处理这份记录,他把这件讲给母亲听:鱼叉上的血迹、卡尔脑侧的伤口、他们之间的土地纠纷、宫本和卡尔的船当晚都在同一地区捕鱼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对宫本天道不利,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宫本依旧冷漠的表情像极了战场上绝不投降的日本军人。伊什梅尔也向母亲诉说了他的不快乐,母亲则告诉伊什梅尔,不快乐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转眼间案件到了审理的第最后一天,律师们向初枝取证了关于土地纠纷的问题,初枝则告诉了律师和法官,在卡尔溺亡的第二天一早,丈夫向她说起了关于土地新的的事情。随后法庭让从未发言过的宫本天道讲述了当天晚上他捕鱼碰见卡尔的所有经过: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浓雾弥漫,宫本天道一边行驶一边向附近发出鸣笛警示,一段时间之后,一百码外有人回应了他的警示,寂静的船右边传来了卡尔的声音,卡尔告诉宫本,他的船没电了。宫本把他们两个人的船绑在了一起,由于电池的型号不同,卡尔用宫本递过来的鱼叉砍掉了部分金属边缘,却不小心弄伤了手,之后他们约定在码头相见。不管战争发生与否,这两个人最初仍然是朋友,卡尔主动提出愿意把那七亩草莓田卖给宫本。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愿相信事情发展到今天,居然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经过,他们纷纷提出质疑。因为没有充分的证据,陪审团就不能给宫本定罪,任何的起诉案件都是基于一个假设,这个小岛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对日本人有偏见,上帝俯瞰着众生成为信仰,而宫本天道的命运此时此刻正握在这些上帝的使徒手上。决定性的证据就在伊什梅尔的裤子口袋里,他很紧张也很犹豫,他侧头看向衣帽间里的初枝,就像看着海面上的泡沫。

          这一天晚上,伊什梅尔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朝着香杉树林走去,穿过积雪覆盖的,长满各种蕨类植物的幽径,他钻进回忆的树洞里去聆听远离喧嚣的世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属于这里了,这个树洞也不会再有人和他一起相拥,这里应该就成为永远的秘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伊什梅尔知道,如果初枝的回响需要建立在另一个家庭的破碎上,那么自己也和凶手没什么两样。相同了这一点的伊什梅尔来到了初枝的家,到客厅和他们坐在一起,拿出了那张记下证据的资料,并向初枝解释了那些名词的意思,他们在一起商量怎么让法官重审此案。零点一过,伊什梅尔起身离开,初枝对他说,我很感激你。伊什梅尔告诉初枝,希望等你年华老去,回想往事的时候,能够记起我一点,仅此而已。初枝轻轻的亲吻了伊什梅尔,嘱咐他“找个人结婚,生几个小孩,好好过日子”。

         隔了一天早晨,伊什梅尔和初枝来到停放卡尔·海因的渔船仓库,再次申请调查并发现了新的证据,找到了证明渔船因没电而被挂在桅杆做警惕作用的灯笼,以及桅杆和十字架上占到血的位置也说明了卡尔确实割破了手,并且发现了左边船体边缘上有一处夹了三根发丝的缺口等等。

         这一天,伊什梅尔拍下了卸去了手铐脚镣的宫本天道在监狱前拥吻了自己的妻子的画面,他在办公室用打字机敲下这个由于偏见和巧合变得复杂的案件,也懂得了一个道理:意外统领着宇宙万物,唯有人心除外。

      《雪落香杉树》这本小说虽然以悬疑和庭审的要素为构架,实际上是一本伦理、剧情小说,它所描写的芸芸众生影射了在我们这个社会中,所有被战争迫害过的地方。小说通篇其实就是围绕着:“意外统领着宇宙万物,唯有人心除外。”发展开来的,这句话不但是原文的结尾,同时也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初枝和宫本回到了家中,一家团聚幸福美满,而选择对他人宽容,成全他人的伊什梅尔呢?是否像初枝所嘱咐的那样,也拥有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呢?这些我们无从得知,只是知道在战争之后,遗留下来的伤痛并不那么容易愈合,而真正能得到救赎的人,也一定是给予他人帮助的人,就像伊什梅尔一样。

         文化的差异带来盲目和恐惧,而战争和仇恨和这些盲点放大,正如文中辩护律师在最后做说:“我为我的所见所闻而感到震惊,人性的弱点在于代代相传,我们每个人都是盲目的害怕和偏见的受害者。”我们任何人都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你是什么皮肤,你长什么模样,你的家庭是否富有。战争虽然结束了,但它留给人们的是代代相传的憎恨,是要助长不公平的冷漠,还是权利抗拒无休止的恶性循环,都这是我们自己可以做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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