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县医院的中医馆做康复治疗时,一位老中医说起他的老师——梁文堂,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说他是梁老师的学生,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上课铃一响,教室里走进来一位穿着朴素,甚至像农民的中年人,他们以为是哪位学生的家长,问他找谁?这位中年人沉默了一会儿,走上讲台,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请同学们把课本翻到第5页,今天我们来学习《烛之武退秦师》。”说完,教师里一片哗然,同学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怎么可能呢,是老师怎么不带课本呢?手里只拿着一支粉笔。只见中年男子转向黑板,用粉笔写下课题,那几个字严谨工整、平正峭劲,是标准的欧楷。教室里顿时寂静无声。整堂课梁老师背诵全文,接着逐句讲解,给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以致四十年过去了,老中医依然记忆犹新,不得不为梁老师竖起大拇指!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梁老师的故事。一位业务能力强,低调谦逊的老师浮现在我眼前。我很好奇,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老师。
02
终于,机会来了。上学期第八周,一位语文老师因病请假半学期,学校便安排梁老师暂时接替一个班的语文课。梁老师二话没说,接到通知后,第二天就来上课了。
对于梁老师,久仰大名,未见其人。我上完早自习来到办公室,看见一位老师坐在办公桌前,静静地练习毛笔字。那就好我们正好讲《诗经·卫风·氓》,梁老师正在默写呢。只见那毛笔字整齐严谨,中宫紧密,主笔伸长,显得气势奔放,有疏有密,四面俱备,八面玲珑,气韵生动,恰到好处。
心想:梁老师的字写得太有神了,什么时候我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呢?最好能拜梁老师为师好好学习书法。
过了几天,和梁老师渐渐熟悉了,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梁老师让我这几个字他看看,我随手拿起他桌上的《全唐诗》,写了一首诗,梁老师看我的执笔方法和字,问道:“你以前练过毛笔字?你的笔画写得很到位,这有些笔画我太着急,都写不出来。”我说:“很可惜,只练了半年,功夫不到家。”梁老师鼓励道:“毛笔字,贵在坚持,你现在每天好好坚持练习,一定有收获的。”
就这样,我每天跟着梁老师练练毛笔字,请教一些问题,他很热心地帮我解答疑问。
03
梁老师的热心肠,不仅表现在对年轻老师的帮助上,还表现在对教育的执着。
梁老师今年已经五十六岁了,按照他的年龄和贡献,他已经能休息了,但是上学期有老师生病,语文教师短缺,学校领导商量请他出山,再次担任语文老师。梁老师不因自己的经验丰富和资历推脱,而是欣然接受,临危受命。备课更是仔细认真,上课之前认真备教材,备学生,课前做足准备。
知道他名气大,资历深,学识渊博,终于有机会听梁老师的课。那天下午,我有机会听到了梁老师的课。他讲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第三自然段,梁老师根据文章内容,讲解王安石由游褒禅山的经历得出我们怎样做才能看到奇景异观呢?一是有志,二是有力,三是不能轻易倦怠,这样才能到达理想的境地,不仅做学问是这样,而且做人也是这样,鼓励同学们为了理想,也应该坚持做到这三点。梁老师激情澎湃,意味深长地讲解,讲到激动处,声音自然提高,眼神分外有神,脸庞红润。同学们个个昂起头,专注地听着老师的分析,有些同学听到关键处拿起笔认真地记录着,我也仿佛回到学生时代,听得津津有味。
在办公室,还常和我们聊起文学以及文学中的人和事。上学期我们讲苏轼,他是文化大咖,当然也有很多故事,或许这些才是我们感兴趣的,就像我们上课讲课文内容有学生睡觉,但是讲笑话,讲故事没有学生不感兴趣。
同样,在办公室,我们最喜欢听梁老师给我们讲苏轼的故事。有一次他讲到苏轼和王安石的故事,说刚开始苏轼看不起王安石,认为王安石没有自己有才华,有一天苏轼到王安石家做客,正巧王安石有事,苏轼就在书房等了一会。他忽然看到书桌上有一张折叠的诗稿,上面是一首只写了开头两句的咏菊诗,一看就知道是王安石的手笔。这两句诗是:“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苏轼读后暗暗发笑,心想:人们都说菊花不畏严寒,怎么会西风一吹就落下花瓣来呢?苏轼自以为才华过人,忍不住在纸上写下这样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他还特意把“仔细吟”三个字放大,然后微笑着看了一遍,悄悄地不辞而别。
后来,苏轼因政治上遭受失败,被贬到黄州作官。第二年重阳过后,连日大风,风息以后,苏轼约了好友到后院赏菊。只见后院里像天女散过花一样,到处是金黄的菊花瓣,满地铺金。苏轼顿时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回想起王安石的诗句,才知道是自己错了。后来苏轼回京时还当面向王安石赔了礼,认了错,感了谢。后来我上网查了,这个故事出自冯梦龙的《警世恒言·王安石三难苏学士》,梁老师对故事和故事里的诗句能脱口而出,实在难得。
他还利用自己的爱好,组织学生练习书法,成立了书法社,传承中国传统文化。那手好字,书法课上完之后,学生都舍不得擦掉,好在下课后好好练习。梁老师用他的人格魅力感染学生,让学生爱上中国汉字,爱上中国诗文,他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他的大语文观。
04
梁老师还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一生好一口酒,周末,约几个好友,喝几口小酒,吟几首诗。品品茶,养养花。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不,梁老师有早自习的时候,他妻子就会给他送来早餐,梁老师没自习的时候,他也会给妻子送早餐。有一天,梁老师中午喝醉了,睡了一下午,快天黑了,赶紧买了早餐给妻子送过来,惹得大家哭笑不得,梁老师一看时间,拍拍额头,可爱得不知说什么了。
对于才华横溢的梁老师,他很早就有机会去更好的单位上班,他的朋友、同学都可以帮他推荐更好的工作,可是都被他拒绝了。我们都很纳闷呢?有一天中午,梁老师喝多了,私下和我们聊天,问道这个问题,他说:我要走了,我妻子怎么办,在这个学校她只是一个零时工,没有正式工作,如果我走了,她还能在这好好上班吗?
说着,梁老师摆摆手,说:“这个你不懂,到一定年纪你就懂了。”看着梁老师对妻子的这种担心,伉俪情深,让我们为之感动。
梁老师还写了一副对联,来总结他的这五十多年:
不能富贵,非因机遇,只缘懒;难成大器,即贪诗酒,又怜花。
梁老师这一辈子把自己的智慧、青春奉献给教育事业,用自己的一生守望着内心的那一份纯真,那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