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中读
作者:阿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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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羽在进电梯前先去了一趟洗手间。早上挤地铁的时候,一个光膀子大哥手臂上的汗全蹭到她脸上了。那股子隆重又霸道的汗味让她一路胸闷。
喷了香水,对镜自视,阿羽被吓了一跳:皮肤惨白,眼袋低垂,即使上了妆,也像不服帖的两张皮,那些胭脂水粉似乎随时会掉落。32岁的阿羽出身名校,一毕业就进了这家知名企业,过上了别人眼中光芒万丈的生活。去年她刚做了妈妈,还当上了小中层。不可谓不圆满。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此刻的阿羽忽然不想上楼。她都能想象到,自己踩着细跟鞋,拿着星巴克最热卖的咖啡,挤在电梯最里面,一口气憋着上到15层,再走出电梯,整理衣衫,呼出长气,假装元气满满走进办公室的样子。挤,急,自己每天活得真像一只脱水的香菇啊。
阿羽翻出朋友圈里常见的关于“逃离大城市去大理”的文章,心里冒出大胆的主意:一个人旅行没什么不好。尤其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听着就自带酷炫背景音。
阿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大理,也不记得有没有跟公司告假,有没有和家里人打招呼。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太想有独处的机会了。索性痛快点,手机关机,背上喜欢的背包,买一身五颜六色的纱裙,踩着最舒适的草鞋走在夜色空曚的街头。
酒吧里有肤色不同的人在把酒言欢,哑着嗓子唱喝的歌手自信奔放,街边小店的葫芦丝吹得人有点心慌慌。没有了罐头般的地铁,没有了拥挤的电梯,没有了焦虑的咖啡和电脑屏幕上交叠出现的报表,没有了爆满的电子邮箱和夺命连环call……这里洁净的空气,远离忙碌的惬意,却并没有让阿羽空洞的心饱满起来。
她走过一家又一家酒吧,路过一家又一家民宿,看着绚丽的披肩,简洁的草帽被游人取下,又挂上……心里莫名不安。孩子睡了吗?天气预报有雨,妈妈的腰会不会又疼?老公有没有交电费?早教班的课约了吗?客户的汇报资料我是不是忘了发邮件?竟然会想这些屁事,阿羽对自己有些恼火。
到底什么才是“没什么不好”的“一个人旅行”?像阿羽这样,明明一个人旅行,心中却怀有许多人,还在忧心工作的状态肯定不是。
坐在客栈的窗边,凉风吹来,阿羽似乎清醒了起来……逃避不是一个人旅行的意义,接纳才是。尿布,奶瓶,报表,争吵,地铁,电梯,臭汗,电费,家务,升职,进取,衰老,病痛。唯有接纳。接纳真正属于自己的时空正逐渐被切割,接纳想要逃离的一切,也才能与纠结拧巴的自己和解。一个人旅行才会是轻装前进的,才会是没什么不好。也许是发现全新自己的机会……阿羽觉得自己熬了一锅鸡汤,还是放了砒霜的那种,正打算开机告诉老公刚经历的这一切……
“醒了醒了……”
阿羽发现自己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被几个保洁大姐围住,她们说,阿羽晕倒了,喝了点儿热水才缓过来。阿羽一边道谢,一边急匆匆朝电梯跑去,还有两分钟就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