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两个月对我来说,漫长且煎熬。
前天我写了一篇文章——《拿什么拯救你 | 当男友欠网贷70万》https://www.jianshu.com/p/5741746a603f
那篇是记录2018年7月1日起,我知道男朋友因为投区块链欠下网贷和信用卡70万之后,最初2天的心路历程。文章里,写了他告诉我欠了有50万。但实际上是72万了,后来才得知的。
关于男朋友欠网贷这个事情,那是第一篇记录,接下来是第二篇。
今天是得知你出事后第60天。
2018年7月2日晚上,你打电话给我。你说你有点慌应急,有一笔款已经逾期1天了,没钱还,因为借了太多平台,已经申请不到别的网贷了,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到了尽头。过了12点,就逾期2天了,利滚利,而且再逾期就上征信黑名单了。
走投无路了,你问我借钱。
之前想借钱给你,你还倔着说不要我的钱,不想拖累我。现在想着你在电话那头无助的样子,一边气,一边心疼你,给了你4000。
心里急速下沉,我积蓄不到两万,接下来你还有更多的缺口,怎么办?7月16号开始,集中有十几个网贷分期要陆续还钱,光7月就要还好几万,到那时怎么办?!
我只好继续催你和家里人坦白。希望你能争取家人的帮助,哪怕卖房子也要把贷款填上。因为房子没了可以再买,如果网贷逾期,遇上暴力上门催收,单位和亲朋好友知道了,名声就没了,仕途也会毁于一旦。而且欠银行信用卡或者有征信联网的网贷平台,逾期就会留下信用污点,以后再想买房买车也贷不了款了,还会连累到家人的征信,甚至你出门都不能坐飞机坐高铁。想想就心里发抖,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看你沦落到这步田地。
可是我没有钱,我也家境普通,只能由你家人想办法。你口头答应我会坦白,可是接下来一天又一天,你并没有行动。
我知道你怕连累家人,你爸妈辛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你是家里的长子,你考上公务员他们很高兴,就盼着你攒钱买房结婚。我也真怕他们知道消息会受不了。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同时我也催你赶紧回家来上班,不要跑路了。我不知道的是你压根没有走,你也没有停止上班。那两天你就是怕我找你才骗我说你去了深圳。
我在乡镇上班,你在县城,我自己没车,来往交通不甚方便。所以你轻易就能躲我。
7月3日下午,我想到了也许你是在骗我,于是请假提前下班坐车去县城找你。
我去了你宿舍,看到你屋里还未晾干的衣服和吃剩的饭菜,断定你确实没走。我又去你单位等你下班。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你走向单位饭堂的背影,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人还在,真好。
等你吃完走出饭堂准备回家,我拦住了你。你惊讶了一瞬,然后默不作声。我跟你回了宿舍。我们一起沉默了大半个晚上。然后我逼你把欠的网贷明细给我看,拿着纸笔一条条地把欠款写下来,最后数数,有19个网贷,1个信用卡,共50万欠额,分期从6个月到24个月不等,每个月要还将近6万。
6万啊,我们上哪找这6万?
于是我又开始劝你和家里人坦白,还“威胁”你:如果你不说我就亲自去你家说明情况。你在我威逼下答应了,说再给你一星期缓缓。想到确实事情很大,要坦白也得有个心理建设的时间,所以我也同意了。心里想,如果一星期后你没有遵守承诺,那我会代替你说的。
我暗自写了一封信,给你家人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清楚,列出欠款的明细,在信中求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帮你。信没有寄出,如果你自己坦白我就不必出面。
在焦虑中过了一星期。如我所料,你依然没打算坦白。
于是7月12号晚上,我做出了决定,瞒着你,去你家里。
拍拖一年有余,但你从未带我见过家长。说实话心里没底,万一你家人把我当成诈骗的赶出门怎么办?这消息太过突然,他们会相信我吗?
你家在隔壁市区。你平时周末才回家,而出事后你已经不敢回家了。你家人还以为你是忙工作。
12号是周四,下班后我带着那封信坐了一小时车,去找你家。我没有去过,好在我知道地址。
在路上我再次微信你做最后一次劝解,而你依然拒绝坦白。那好吧,我只能自己来了。我是来帮你求救的,如果最后还是救不了你,那我也没办法了。听天由命吧。
我忐忑地走向你家的小区,找到你家,敲响了门。
门开了,是你的妹妹。
她问我找谁,我说,你爸妈在家吗?我是你大哥的女朋友,有事想找你们。
她连忙开门。坐定后,她一脸疑问地看着我,问我有什么事,说你爸妈都不在家,你弟弟也还没下班。
“嗯……你知道你哥哥欠钱的事吗?”
“不知道。他欠钱?欠你的钱吗?多少啊?”
“不是欠我的。欠了……几十万。我写了封信,怕口头表达不清楚,你看信就知道了。”
她接过信,接下来是几分钟的静默。
“什么鬼啊……欠50万??什么意思啊他,他怎么会这样呢?我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妹妹反复看着信,一边不敢相信地低声惊叫。
“你哥哥做事冲动。我也想不到他会犯这样的错。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我很担心他。可是我没有能力帮他,所以才来找你们。问题有多紧迫,后果多严重,我信里也写清楚了。我希望你们家里人可以帮他。应该说,是救他。”
“可是我家又有什么钱呢?50万!我家上哪里找这么多钱给他!”
“我知道。换成谁家这笔钱都很难拿出来。可是你哥真的走投无路了,他不敢跟你们说,就是怕拖累你们。我今天来他也不知道……我恳求你们就算卖房也要凑钱救他。房子没了可以以后再买,现在情况紧急,还不上的话后果很严重,如果对方有手段,你们家可能也会被他们上门催债。”
“他这样就是要把我们家往火坑里推啊!他有想过我爸妈吗?!他这么做想过我们吗?!”
……面对你妹妹的质问,我心里很难受。是啊,你的一时冲动换来一家人的牺牲。你妹妹一时间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这个现实。
我坐在那,也不知道说什么。我面对的是一个即将风雨飘摇的家。感觉是我把厄运带来了你家。我带着噩耗而来,在这个原本平静的夜晚,瞬间把一个家庭的安宁踩碎。
你妹妹在那努力消化情绪。她就比我小一岁。看上去也是个单纯的姑娘。沉默了一会,她打电话给你妈妈,让她快点回家。你爸爸上夜班今晚回不来,你弟弟在外面吃饭了也没那么快回。
半小时后,你妈妈回来了。
第一眼见到你妈,就觉得她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那一脸欣喜又带些疑问的表情真的让我很不忍心告诉她我来的目的。
但我还是说了。我很缓慢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很认真地,很努力地在听明白我说的话,偶尔哎呀地叹一口气。就像一个小学生在听一个巨大而耸人听闻的故事。可能一时间没法相信这是自己儿子做出的事,一时间代入不了这个不幸的情境,她的面容比我想象中要平静许多。但是慢慢的,她就开始流露出难过。
“我都说过他啊……不要去想挣快钱……他爸前两天还说到现在赌球的这么多,那什么世界杯的,要我跟他讲不要去赌球那些。没想到啊,他怎么更严重啊……阿妹,他没有赌球吧?”
“阿姨,他不是赌球。应该没有赌球的。只是投资加了杠杆亏损了。”我又和阿姨解释了一番什么是杠杆。
她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我接着说,“阿姨,这封信你也看一下吧,里面列了还款明细。过两天就开始陆陆续续要还了,大部分借款都是16号以后还的。他这个月的信用卡还有几个日期近的贷款我会帮他先填上。但我钱不多,就两万,再多也拿不出来了。你们要争取时间,尽快筹钱先把这个月的还了。不能逾期。其他的再想办法。”
你妈接过信看了好久,语气也焦急了起来,“逾期不还,就要被催债啊。”
“是啊。而且征信记录会受影响,以后贷款买房买车甚至出行都会很困难。催债的话,他们可能会爆电话,把你们亲朋好友都打一遍,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儿子欠钱,如果单位也知道了,那他也很难立足了……其实我今天不来告诉你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催债的找上门来你们也会知道的。与其那样,不如我来告诉你们,争取早点解决。”
“阿妹啊,你也是好心。阿姨感谢你来告诉我们。只是,我们哪有什么钱救他。哎……养他这么大,都要30岁的人了,什么都没有还要做出这种事。伤心啊……”
“阿姨,你不要太难过……身体重要。其实如果真的解决不了,那他也可以辞职去闯,一边躲债,说不定还能闯出来……但这样这几年就没有安稳了……我想他人平安是最重要的,活着就会有希望!”
“说的也是……但真的是白养了他啊……没有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阿姨,你们会考虑卖房子吗?目前来说,可能这是最实际的办法。我想,房子还可以再买,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好。”
“可是房子还没按揭完,能卖吗?这个房子还是他姨资助买的,她出了不少钱,卖房子我做不了主的。”
我哑然。
其实我也料到,卖房子也需要时间的,也不一定卖得出,现在小地方的二手房行情很差。现在看上去卖房又多了一道坎,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了。
你妈妈打电话给你想问情况,你却不肯接,微信你也不回。最让我难过的是,你妈妈语音发给你的语气一点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哀哀地问:“你在哪里啊怎么不接电话?”
一个母亲最心碎的,还是儿子陷入困境吧。
你妈坐在那唉声叹气了好久,你妹安抚着她。我在旁边像做错事的孩子大气也不敢出。
后面她回过神来,说她会找你姨商量一下解决办法,说会尽力救你,但是能解决到什么程度她也不知道,本身也没有什么资源。
接着又问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说只知道你有女朋友在隔壁县的乡镇上班,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女孩子。现在见到了,没想到是这样的场合。她连连感谢我过来,又替你跟我说对不起,说自己儿子不中用,对不住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心里很苦涩。
我知道其实你才是最自责,最难受的人,已经在崩溃边缘。我也责怪你,心里恨你做事不踏实竟然想一步登天,又不跟我沟通,雪球滚大了受不了了才来找我。但更多的是担心你,心疼你。你成今天这样,我也有错,不该催促你攒钱买房。
但说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最紧要的是看到你脱离困境。我在你家待了许久。你妈妈又问我很晚了怎么回,我说今晚去附近住酒店,第二天再坐车回单位。你妈妈连忙劝我今晚在你家住下,跟你妹妹一起睡。抱着跟你家人再多些沟通的念头,就应下来了。和你妹妹谈到深夜,我也知道很多你和你家的故事。又心里痛苦,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
今天是2018年8月29日。距离上次去男朋友家求救已经一个半月了。
知道我去他家后,他第一反应就是绝望,生气,怨我,他犯下的错,由他自己的困境转变了他一家人的困境。他被他爸爸亲自揪回了家,估计也在家里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吧。
但过了一阵他也明白我的苦心了,没再怪我。而且后面,我也没能在这场救赎中置身事外。
至今我们仍难困难重重。要很努力,很努力……加油吧,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