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的气氛更为醇厚,划拳吹嘘话家常的比比皆是,很多人有了忘我的醉态。喧闹中却见一人往阁中央飞舞而去,一身粉蓝的薄纱舞裙性感飘逸,伴着轻轻浅浅一声娇笑,正是那一位之前轻佻言说要侍奉东华帝君的护法颜佳。
乐师像是早得了她的号令,乐声此时忽然曲调一转,轻快小调顿时成了一支缠绵的凤求凰,深情而甜腻,就像她身上的香。
颜佳应乐而舞,舞得与乐声般的缠绵悱恻,忽如间只见水袖甩将开来,衣随人舞,似有无数粉蓝的羽毛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飘摇曳,一瓣一瓣,牵着一缕一缕的沉香。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正在宴饮的一众人都被这舞姿吸引过去,阁中静下来,不少男子面上渐渐染了惊艳的一抹绯红,眼睛直直的盯住台上舞蹈之人之一举一动,夹带了局促的遐想。
一曲终了,阁中仍是一派宁静,好像需要一点更多的时间回味。半晌,鼓掌声喝彩声响彻整场。
颜佳媚笑着向着四座福了一福,以作答谢,娇滴的声音随后响起:
本座为本族夜宴一舞助兴,实乃荣幸之至,可到底不过为女君之舞做个陪衬罢了,我们女君今次不能舞蹈,请了青丘女君代舞,
凤九女君,请您一舞!
这是分明的挑衅。
在这样的场合,被自己人当众横摆一道,女君连城惨白了脸色,更是抱歉的望着凤九,凤九到是安抚的轻握住她的手臂,回首看了一眼坐在她对过右边的燕池悟,朝他略点一点头。
此时四周席面上的灯火齐刷刷都暗淡了下去,自舞台中央,缓缓垂下一匹墨绿颜色的绸缎,就着台上灯烛掩映下,闪烁华美的光泽。
她又与一旁连城女君的护法德佑比划了一个手势,德佑悠然自袖中祭出一柄古琴,手指流转间,拨动一曲,琴声干净而激昂。
广陵散本是凡间的曲且已失传只有残本,因是歌颂戈矛杀伐,激荡澎湃,颇有上古之风,故而在六界竟也流传成曲。
红裳少女没有说话,只随手拿了桌上一只玉质酒杯,平心静气的倒满酒,而后起身往阁中飞身而去,姿态从容不迫,体态轻盈平顺,如若一尾鸿雁,并无一丝矫揉造作之态。
红衣缠绕上了墨绿的绸缎,绸缎受了力,迸发出与琴声呼应的声响,似阵前鼓鸣,蓄势待发,曲中也因这一声弦外之音,更添了一抹凌厉气韵。
她的身姿,如同枝头一簇唯独绽放的梅,散发出孤寒冷傲的气魄来,也不知那花簇是她的红裳,还是她眉间的凤羽花样。
舞蹈之人明明有张绝色的脸,此刻面容却极肃静,不带任何表情,只有一抹出征前的勇敢和敬畏。每个音符都跳跃着,时快时慢,随之她的身体时而攀附在绸缎之上,时而落至地面,红裙飘舞,身如行云流水,柔中带了刚,一只手擎着的玉杯满酒,青玉闪着微光,腕花翻转间直晃得人眼前缭乱,并不见滴酒坠地。
一曲终了,是那一簇野生初放的梅花,自高处急转直坠而下,令人心头不由一紧,在心都提起来的时分,她却淡定停住在一卷绸缎的中央,手臂挽住绸缎,头向后仰去,身体划出一道美好的曲线来,眉宇间仍是肃静,星眸闪烁间,缓缓微张檀口,缓缓将一杯满酒饮尽,继而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没有小女儿的娇羞,大气磅礴一气呵成,此一舞,尽显着王者气魄。
手中的茶入口已冷透,我却浑然不觉,就像我竟从不知晓,她的舞,是这般绝尘无状。
听泉阁的羽雀惊鸿夜宴,至此陷入了一片沉寂,有好久,都没有人发出一丝声响来。
静默如夜,夜如水。
众人好像都被这一舞惊得失了魂魄,如鲠在喉般,尚不能言语。
又好久,于某个角落,有人拍响了第一声掌声,这轻轻一声像是惊醒了在在座的宾客,紧接着又又第二个人鼓掌附和,然后有第三个人。
渐渐所有人都苏醒过来,仿佛经历了一场迫人心魄的洗礼,渐渐掌声如潮,久久不息。
万万年来,我见过的各类歌舞不计其数,这似乎是我第一回为一支舞蹈而击掌,不,是为舞蹈之人。
旁人不知,尚悬浮在半空中的凤九却能将我的第一声击掌听进耳中也看在眼中,她的微笑生动了起来,连着她得眼睛都是弯弯的,是满心的雀跃。
我凝望着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之前空灵舞蹈的她,现在对我微笑的她,究竟哪一个才是她,又或者,都是她。
可不管是哪一个,都令我失神!
她眼里的光芒,悉数照射进我孤寂的眼眸中,让我无法挪开视线
经久不息的鼓掌声中,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一只大气磅礴的舞蹈之中,多数人更是起身站立而击掌,连宋这时却凑过我身边来,以眼角余光轻指着一个地方,他这人八面玲珑不会这般的不解风情,于是我循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正瞥见左下首处护法颜佳的不悦之色,不仅仅不悦,她美艳的侧脸上渐渐生出了一抹狰狞狠厉之色。
这也不难理解,她先前作一舞,明摆着叫板自己不能舞的女君和代舞的凤九,想着一拔头筹,可到最后,相较起来到是显得她那一舞沾染了红尘俗气,登不得大雅之堂,这失落的滋味自是让她意难平。
她狠厉的眼光紧盯住一处,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阁中央四尾石柱之上,霎时间突兀的闪现出八眉猩红如血的亮点,随后雕刻着的四尾巨蟒的身体,也开始慢慢蠕动起来。
那血红的亮点,是蟒蛇的眼睛。那蠕动,是神兽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