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要检查我的“小鸡鸡”在不在,这就我的太奶奶。太奶奶的称呼在我们这里就是爷爷的母亲。整齐的发髻、一袭布衣、绑腿、小脚、这就是我的太奶奶。
我今年四十一岁,太奶奶如果还在应该是一百二十岁整,可惜她不在了。最近总是梦到她,也许是她想我了,也许我也想她了。
对于太奶奶的一切来源于长辈诉说和我童年的片段回忆。
太奶奶老家山东,二十世纪初生人。跟那个年代普通妇女一样,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我太爷爷。随后由于天灾人祸为了糊口加入了闯关东的大军,千里迢迢逃荒来到了白山黑水的关外,虽怀胎数月也要和男人一样挥舞工具开垦这片泥泞的黑土,因为这是希望,这是一家人的依靠,只为活着!
怀胎十月,不多久,我的大爷爷出生了。喜事啊!可是家族传统,必须长房长孙,大爷爷过继给了长房,就这样我的太奶奶从母亲变成了三婶,她哭过、求过、做了她能力的所有事,无用!泪流尽了,作下病,眼瞎了一半。日子还得活下去。
三年自然灾害,太奶奶娘家来人,吃了一顿饱饭后跪下来求太奶奶救救家里人。太奶奶瞒着太爷爷拿出不多的口粮蒸了豆包和馒头让来人带了回去。后来娘家来信,这些粮食救活了家里七楼人。太奶奶捂着淤青的脸落泪了。
79年,羊年,一男婴呱呱坠地,我出生了,那时太奶奶正卧病在床,听到哭声后,好多天米水未进的太奶奶起了又起,艰难走到我跟前,打开襁褓,笑了。从此她口里多了个称呼“小孙崽儿”,太奶奶也神奇的恢复了健康。我满月时,太奶奶还管家里人要了两块钱偷偷的去庙里上了香。那一刻起,我也成了太奶奶身上的挂件。
我母亲那时身体不好,奶水不足,再加上整日田间劳作,回家总是不及时,面对哭的撕肝裂肺的我,太奶奶只能把迷糊放到嘴里,一直到合适的温度再轻拭到我嘴唇上,喂给我吃。哭的再厉害,她会用干瘪的乳房安抚我。
随着我的长大,开始了淘气,爱玩太奶奶的发髻和小脚,这两样家族里是谁也不敢碰的,而我可以!发髻一遍遍打开,她就一遍遍再扎起,小脚的骨折部分我一遍遍打开放下……
一岁多时候,几乎全盲的太奶奶在外屋地给上工的家里人做午饭,我从摇篮里翻了出来,连滚带爬到了菜园子里。太奶奶忙完手里的活发现我不在了,摸索着家里每一个角落,叫了无数声“小孙崽儿”,没有应答。那时村子附近有狼,太奶奶冒着雨疯也似的呼喊,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用超乎她本身数倍能量唤回了全村人。当人们把我交到太奶奶手里时,她满眼泪水,我满身泥水,将我从头摸到脚后,她嚎啕大哭,我在笑!
再长大一点,我学会了作人,太奶奶总是惯着我,会给我烤土豆,烧玉米,有时还给我出溜个粉耗子。爸爸打我时,她也是第一时间拿拐杖拍打她孙子,虽然看不到人在哪!
在太奶奶的被窝里睡觉很踏实,每天她先把被窝捂暖,然后把我搂到怀里,拍打我的屁股,检查我的“小鸡鸡”在不在。然后用带有口音的家乡民谣哄我入睡。有时会有泪水滴落在我脸上,现在想想,太奶奶应该是想老家了,七十年没回去过。可惜那时我不懂,只知道在她脸上胡乱擦拭。
89年我十岁,太奶奶88岁,秋天。她病重,我在玩儿。太奶奶连续三天没吃饭,什么都吃不下,长辈们都没办法。我爬上炕,往她嘴里喂了一把哑巴豆子,呼喊着太奶奶让她吃。太奶奶艰难的说出了一句话“我小孙崽儿给我的我吃”随后艰难的做出了咀嚼的动作。那一晚我呼呼大睡。第二天早上,家里人来人往,哭声震天,我却惦记着席面上的吃食。
下葬回来后,家里人收拾太奶奶的铺盖,我才真正感觉到恐慌,不再有一个人会用听不太懂的童谣哄我睡觉了,挨揍时不会有人霸气横在中间了,不会有人再叫我“小孙崽儿”了。心悸压抑了我的情感,我想哭,可是我没哭出来。
太奶奶是平凡的,没有文化,一生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但她将对家庭的忠贞,对后代的爱是赤诚的。我已过不惑,却越发开始能理解人生,人的归途是什么,家庭?父母?儿女?都对,到最后还是要归结为人性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港湾,那是最温情的怀抱!
太奶奶,我想你了,我是你的“小孙崽儿”,“小鸡鸡”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