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再不写下来,我可能都要忘记了。 曾经有几年的时间,我的人生也笼罩在家暴的阴影中。
前夫大我十四岁,二十岁出头的我,还深深陷于自卑的泥潭里,忽然有一个人跟我说对我好,我便义无反顾的给他回报。而且在他之前,还有更糟糕的故事,所以年轻的我便做了草率的决定,不惜和家里撕破脸,也要和这个人结婚生子, 一开始也是有宁静的日子的,一些潜在的问题,在几年后才慢慢显现,现在流行的pua,是从打击自信开始,然后加以以爱为名的控制,直到摧毁一个人,而他早就精通了这些套路,对于打击和控制,我一开始的态度还是忍让,但是后来随着我渐渐的清醒,让他恼羞成怒,最终挥起了暴力的拳头。当他发现他每日每夜用尽脏字的辱骂对我没有用,他便想尽了各种办法,翻手机查电话这些自然不用说,他还有各种各样的刑侦的手段,最厉害的就是整夜不让人睡觉,不停地盘查,看见我越来越好,越来越担心自己被抛下的焦虑让他失去理智,他不停的让我确认,我是不是还爱他?有没有爱上别人?有没有跟别的男人来往?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任何和别人的一些对话,都能成为引爆他的导火索,第一次挥起拳头,就是因为我生日时,别人出于人情,送了一盒很普通的巧克力。我被按在客厅的地上,打得鼻青脸肿,那一刻是连救命都喊不出来的恐惧,我拿着巧克力的盒子挡着头,那个铁皮盒子,瞬间扭曲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然后正如许多人所说,施暴者事后会温柔地道歉,恳求,然后再毫不留情的,实施下一次暴力。我已经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怎么样爬起来,怎么样结束的,只记得每一次无论前一天如何狼狈不堪,以泪洗面,第二天依然还要上班,生活就像不停的揉皱铁皮盒子,再抚平。 也有几次,身体和精神都累到了极点,想把自己给掐死在床上,或者让他把自己掐死算了。那就是人生的至暗时刻吧。
我好像选择性健忘的,忘掉了那片黑暗,但是我仍然记得有一次,我出门跑步,他偷偷地尾随了上来,在公园里,我们吵得很厉害,他开始动手,脑袋上挨了一拳之后,我开始拼命的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如果说跑步的好处是什么?这得算一个吧,体力上我永远挣扎不过学体育出身的他,但是在那天在公园里,我只听见他的喘息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跑的快一点,就能逃离深渊。 后来,是漫长的离开他的斗争,我又收到各种各样的威胁,换了家里的锁,买了灭火器,你敢再让我离一次婚吗?我要杀你全家。当然他都不敢,他只是以为你听了会怕吧。到最后发现一切招数都没有用了,便开始用钱为难你,为离婚开出的昂贵的清单,要他的青春损失费。其实我知道上了法庭就不需要多付钱,但是只想尽快了断的我,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以至于在婚姻登记处的签字前,他又无赖的要了两万块,不然就不签字。
我终于身无分文的爬出了那个深渊,没有烂在里面。 漫长的深渊里,你会感受到所有人性的恶,没有信任,没有善良,没有怜悯,只有无由来的厌恶、诅咒和仇恨。当然人性的恶,最终总会归为贪婪,贪婪,恰恰是最好对付的恶。
小时候睡觉时,每当闭上眼,我都会感觉眼前的黑暗中好像隐约总会闪着什么光,感觉有什么小星星在眼前悄悄的游走。那是眼睛里轻柔而遥远的光河。也许正是这些微微的光河,带着我爬出深渊。
在这世间,你只有活一次的机会,不能像小时候写作业写坏了的那张纸一样,可以撕了重来。前半生哪怕写下了太多荒唐,后半生也还是有很多空白可以再写,已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这里吧。想画一个句号,其实有很多办法。关键是如何书写以后的人生。自卑和恐惧,不是涂改液能够遮住的,要接纳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承认自己的弱小和脆弱,承认自己对别人的依赖和需要,会在伤心的时候说自己真的很难过,会没有心理负担地在别人面前流泪。不用佯装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的坚强,你不需要的。我们终究是弱小而自私的普通人。
只是草草的写下而过去的一些经历,还有很多的伤痛,已经渐渐忘记了。这是一个一点都不励志的故事,我没有向任何人,包括父母,朋友求助过。也没有想过诉诸法律等现代理智的手段。我是幸运的爬出来了。也许不是幸运,是靠骨子里的那点倔强吧。而现在我的人生,有了一个可以一起牵手的人,虽然因为这世间依然存在的偏见,我们未必能走到世俗意义的美好结局,但是如果有人点亮了你的光河,那就跟着光的指引就好。我能做的,就是守护每一个刹那的美好,留下足以温暖生命的回忆。
来路无可眷恋,唯有远方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