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听是要坐火车去, 心里还是有点抵触的。去北京的交通方式那么多?而且也不贵 ,怎么熬更受夜地坐火车呢?多费时间啊!
一夜大雨,五点起床,到了成都北站,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人头攒动的成都火车北站,多少年来,承载着多少川人的快乐,梦想,追求,痛苦,记忆和乡愁。那时还没有高铁,飞机也没有今天这样方便,出川远行最发达的交通工具就是绿皮火车。川人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一交通枢纽,涌上一辆一辆的绿皮火车。绿皮车载着我们的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从这里出发,散落到全国各地。这些人里面,有的快去快回;有的一年一回;有的几年一回 ;只有极少的,能够在多年之后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我在全国各地游走时,感受最深的就是川人的生存能力之顽强。北海之滨,青海湖边,滇黔小镇,全国唯一一个撒拉族自治县循化,甚至川藏线上险象环生的七十二道拐,青藏线上空气稀薄的安多县城……都可以看到川人勤劳的身影。川人劳动大军,不一定是最智慧最有成就的团队,但一定是最吃苦耐劳最有生命力的团队。
我第一次在这里坐绿皮车是二十多年前读大学时,陪外婆和妈妈去云南看大哥。那时候,外婆身体还硬朗,历经磨难,却活泼泼一个一说一笑的慈祥的老人;风度翩翩的大哥正当事业红火 ,妈妈一提起就满脸的自豪感。而年青的我,也为能够去一趟彩云之南而兴奋不已。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太多。
此刻,我的孩子们是很难体会我的心情的。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兴奋与愉悦,他们中有好多是第一次坐火车,飞机倒是早就坐过的了。他们推着精致的旅行箱,吃着精挑细选的零食,虽是卧铺,但对条件之不满意还是或多或少地表现在他们脸上 。不过,总算不用天天坐在枯燥教室里应付那让人焦头烂额的期末考试,总还是很好的。窗外,绿色的秧田,豆苗,荷塘甚至杂草一一掠过,看得清清楚楚。火车过桥穿洞前,速度慢下来,我甚至会看到粉荷摇曳的风姿,看到杂草在风中伏倒又跃起的情态。也看到小河的清澈,山峦或柔或绵或刚或强的线条,还有山石的红黄灰褐。
车过宜昌,第一次看到 ,出了川的长江水,减失了在蜀地逼仄狂放的激猛;流泻出开阔坦荡的舒展。只匆匆一瞥,就令我难以忘怀。古人是幸运的。他们舒缓的生活节奏,于我们今天看来, 又何尝不是一种精美呢?他们的每一次出行,都是和山水零距离的亲密接触。李白出川,东坡进京,杜甫离蜀,都曾在长江上船行数日乃至数月。没有与自然日日夜夜的厮守, 怎么能流淌出那么美的句子?“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千古风流人物”是东坡历经劫难后的人生顿悟;“山水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是年青的李白陪伴长江十多天之后的纯美之思;“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是张若虚无数次凝视长江水之后的深情思索;“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写尽了中年杜甫人生失意的苍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雄浑中无奈悲歌。
这样想着,忽然感谢起绿皮火车来。这一趟,真好!有些风景,只能慢慢走,慢慢赏。慢行。哪怕只读懂了一棵树或是一条小溪, 那也是收获。你看,女儿妞妞不就看到了那块岩石吗?“飞驰的火车,刚硬的铁轨发出“隆隆”声,窗外的景色飞快地交替着。一块断岩闪入我的眼球,犹如一把利斧把它从天空劈开,因为雨水的长期冲刷,原本灰白的岩石表层,露出了白的花纹,我来不急细细观赏,便被隧道快速拉进黑白的电影世界。荷塘、细溪、小河、长江;秧田、草坪、山坡、群山;一路的风景随我一同到北京……”
孩子们,让我们放下手机,远离游戏。和风中的绿皮车一道,看看那荷塘小溪草坪山坡,读读那石头小河秧田小草。你一定读得懂的。
愿你这一趟的收获, 不止是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