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雪咪,跟所有爱美的女士一样喜欢一切反射镜像的平面。玻璃的橱窗,落地的花瓶,地面的一汪水,有意无意地经过,哪怕漫不经心的一瞥,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啊多么漂亮的身影,柔美优雅的线条,清扬蓬松的毛发,每一步轻盈的落脚,犹如地面微微扬起的一团羽毛,又如厚厚的粉雪被吹起的一捧细烟,透着精灵般的白净。倘若走近那镜面,一步步靠近那小脸,镜子若有心,一定都受宠若惊了。我最常听到的一句惊叹就是:天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你要有幸见过品相最好的猫眼石,或者蓝绿色的裸钻,那我的眼睛就是他们活的化身,清澈如冰,灵动如水。你是不是以为我也许只是个略有姿色的自恋狂?你如果见过我的主人,见他捧我于手心,待我如珍宝,恨不得把我展示给全世界,自然就明白自恋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宠爱和赞美,早就懒得去确认自己的美貌。
但我最近确实烦恼,因为我觉得主人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粘我了。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回来后也是经常以一个姿势窝在沙发里盯着手机,俊美的脸蛋在屏幕的微光下是那么专注,连我最娇俏的蹭脸和呼唤都得不到太多回应。一种熟悉的失落感阵阵袭来,让我不安。
那时我还不是猫,只是无数想靠近她的女生里最平平无奇的那个。甚至连搭讪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真的不好看,个子瘦小,单眼皮,塌鼻子,脸胖嘟嘟的,连打扮都没有用。虽然曾有人说我的眼睛很亮,笑起来很淳朴,但我深知这已经是世人对相貌平庸者最善意的夸奖了。这一点我反倒羡慕那些借着赞美我抚摸我来接近他的女孩们,虽然一个个都没有自知之明,虽然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她们的意图。不过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威胁,因为我了解他的喜好--毕竟我曾经远远地跟着他两年,假装和他同路,假装喜欢同一家餐厅,假装在同一家书店借书。他是这么独来独往,对所有人都有礼有节,但从不真正交好,只有一种生命能够获得他的亲近,那就是猫。
于是当上天以一种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眷顾我,给我一次变成动物的机会,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猫,并且是这个城市最漂亮的猫。(时间不够了,这个奇幻的过程容我以后慢慢道来。)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一年多了,我至今依然感叹美貌真好,只不过已经没有最初的亢奋,反倒多了点疲惫。
都说女人的直觉最准,即使在动物身上似乎依然奏效。主人今天又没回来吃饭。突然熟悉的开门声传来,我兴奋地跳下沙发,等一下,还有其他的声音?是一个女孩的笑声。我愣在原地。门打开,我盯着主人的眼睛缓缓滑向他的手,那里握着女孩的手,一个瘦小的单眼皮女孩,一点都不好看,只是眼睛很亮,笑起来比较淳朴罢了。女孩笑声戛然停止,轻轻地叫了声:“啊好漂亮的猫!但是我对猫毛过敏欸”。主人似乎都没有瞧见我,迅速关上了门。我听到一声温柔的对不起,但我知道那不是对我说的。
终于,我有点后悔变成一只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