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媛姐读书
翻阅《丰子恺的自述》,里面的《过年》朴素有趣,引人入胜,一读再读。真如朱自清先生所言,“你的文和画就像一首首小诗,我们就像吃橄榄似的,老咂着那滋味儿。”
丰子恺笔下的《过年》,充满着浓浓的年味,既有儿童的嬉闹,又有成人的忙碌,还有友人的熟络,更有家人的温情,这样的过年是让人怀念的:
“我幼时不知道阳历,只知道阴历。到了十二月十五,过年的空气开始浓重起来了。
我们染坊店里三个染匠司务全是绍兴人,十二月十六日要回乡。十五日,店里办一桌酒,替他们送行。这是提早举办的年酒。商店旧例,年酒席上的一只全鸡,摆法大有讲究:鸡头向着谁,谁要被免职。所以上菜的时候,要特别当心。但是我家的店规模很小,一共只有六个人,这六个人极少有变动,所以这种顾虑极少。但母亲还是很小心,上菜时关照仆人,必须把鸡头对着空位。
腊月二十三日晚上送灶,灶君菩萨每年上天约一星期,廿三夜上去,大年夜回来。据说菩萨是天神派下来监视人家的,每家一个。他们高踞在人家的灶台上,嗅取饭菜的香气。每逢初一、月半,必须点起香烛来拜他。
二十三这一天,家家烧赤豆糯米饭,先盛一大碗供在灶君面前,然后全家来吃。吃过之后,黄昏时分,父亲穿了大礼服来灶前膜拜,跟着,我们大家跪拜。拜过之后,将灶君的神像从灶台上请下来,放进一顶灶轿里。这灶轿是白天从市场上买来的,用红绿纸张糊成,两旁贴着一副对联,上写“上天奏善事,下界保平安”。我们拿些冬青柏子,插在灶轿两旁,再拿一串纸金元宝挂在轿上,又拿一点糖饼来,粘在灶君菩萨的嘴上。这样一来,他上去见了天神粘嘴粘舌的,说话不清楚,免得把别人的恶事和盘托出。
于是父亲恭恭敬敬地捧了灶轿,捧到大门外去烧化。烧化时必须抢出一只纸金元宝,拿进来藏在厨里,预祝明年有真金元宝进门。送灶君上天之后,陈妈妈就烧菜给父亲下酒,说这酒菜味道一定很好,因为没有灶君先吸取其香气。父亲也笑着称赞酒菜好吃。
我现在回想,他是假痴假呆,逢场作戏。因为他中了这末代举人,科举就废,不地伸展,蜗居在这穷乡僻壤的蓬门败屋中,无以自慰,惟有利用年中行事,聊资消遣,亦“四时佳兴与人同”之意耳。
二十三送灶之后,家中就忙着打年糕。这糯米年糕又大又韧,自己不会打,必须请一个男工来帮忙。这男工大都是陆阿二,又名五阿二。因为他姓陆,而他的父亲行五。
两枕“当家年糕”约有三尺长;此外许多较小的年糕,有二尺长的,有一尺长的;还有红糖年糕,白糖年糕。此外是元宝、百合、橘子等等小摆设,这些都是由母亲和姐姐们去做,我也洗了手去帮忙,但是总做不好,结果是自己吃了。
姐姐们又做许多小年糕,形状仿照大年糕,预备二十七夜过年时拜小年菩萨用的。
二十七夜过年,是个盛典。白天忙着烧祭品:猪头、全鸡、大鱼、大肉,都是装大盘子的。吃过夜饭之后,把两张八仙桌接起来,上面供设“六神牌”,前面围着大红桌围,摆着巨大的铝制的香炉蜡台。桌上供着许多祭品,两旁围着年糕。
我们这厅屋是三家公用的,我家居中,右边是五叔家,左边是嘉林哥家,三家同时祭起年菩萨来,屋子里灯火辉煌,香烟缭绕,气象好不繁华!三家比较起来,我家的供桌最为体面。何况我们还有小年菩萨,即在大桌旁边设两张茶几,也是接长的,也供一位小菩萨像,用小香炉蜡台,设小盘祭品,竟像是小人国里的过年。
记得那时我所欣赏的,是“六神牌”和祭品盘上的红纸盖。这六神牌画得非常精美,一共六版,每版上画好几个菩萨,佛、观音、玉皇大帝、孔子、文昌帝君、魁星……都包括在内。祭品盘上的红纸盖都是我的姑母剪的,“福禄寿喜”“一品当朝”“连升三级”等字,都剪出来,巧妙地嵌在里头。
我那时只有七八岁,就喜爱这些东西,这说明我与美术有缘。
绝大多数人家廿七夜过年。所以这晚上商店都开门,直到后半夜送神后才关门。我们约伴出门散步,买花炮。花炮种类繁多,我们所买的,不是两响头的炮仗和噼劈啪啪的鞭炮,而是雪炮、流星、金转银盘、水老鼠、万花筒等好看的花炮。
其中,万花筒最好看,然而价贵不易多得。买回去在天井里放,大可增加过年的喜气。我把一串鞭炮拆散,一个一个地放,点着了火,立刻拿一个罐头瓶来罩住,“咚”地一声,连罐头瓶也跳起来。
我起初不敢拿在手里放,后来经乐生哥哥教导,竟敢拿在手里放了。两指轻轻捏住鞭炮的末端,一点上火,立刻把头旋向后面。渐渐老练了,即行若无事。
年底这一天,是准备通夜不眠的。店里早已摆出风灯,插上岁烛。吃年底夜饭时,把所有的碗筷都拿出来,预祝来年人丁兴旺……”
从丰子恺简洁的描述中,我们知道了原来年可以这样过!热闹而不失礼节,威严而不失悲悯,母亲善良贤慧,父亲位高重礼,族人和睦相融。
中国传统家庭其乐融融的节日氛围随着丰子恺笔端洋洋洒洒地流露出来。这样的年,我们是欢喜的,这样的年,我们是喜欢的。由此,我也回忆起自己童年过年的趣事:
掰着指头盼过年
俗语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曾经的儿时,生活并不富裕,真的喝了腊八粥,就成天掰着指头盼过年。不为别的,就为过年有好东西吃,有好衣服穿。
上学前,我住姥姥家,依稀记得,过了小年家里就开始忙碌起来。姥姥开始张罗着蒸馒头,蒸枣山,蒸枣饽饽,蒸包子,炸面鱼,炸翻花,炒瓜子,炒花生,灌香肠;
我也没闲着,做几个叫不上名来的馒头造型,还非缠着姥姥给蒸上,姥姥被我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得答应,只有一个要求,等我做的馒头出锅了,归我自己吃,我答应着,馒头出锅的时候,我只管抢着吃枣饽饽,我的奇艺造型馒头,通常就被姥姥包圆了。
妈妈则忙着给我和弟弟做新衣新裤和新鞋,她遗传了姥姥的手艺,巧手一针一线地缝制,无论是包子鞋还是毛衣外套,既美又暖,每当拜年的时候,有人夸我们的衣服鞋子漂亮,我们就会趁机显摆。
那时,看大人们虽然忙,但脸上总是洋溢着喜悦,他们忙的仿佛不是手里的活计,而是一年的希望,一年的憧憬。
现如今,我也成家立业,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盼望过年了。也无暇再像姥姥、妈妈那样去忙年,想吃啥穿啥,都有现成的,有钱啥都能买到,甚至家庭卫生都可以找家政来做,愿望容易实现了,不忙了,感觉却没了那时的欢乐,也感觉不到过年的味道。
我找不出答案。也许真的像老一辈说得那样,现在的日子变好了,天天像过年,所以,年真的来了,反而感觉不出来了。
值得回味的众乐乐
那时过年还盼望的就是燃放各种烟花和炮竹,晚上12点前下饺子,家人们围在一起观看放爆竹和烟花是不可或缺的一项,听着鞭炮声响起,一家人的笑声欢乐声与鞭炮声夹杂在一起,那欢乐响彻云霄。
灯笼则是我的另一宠物,舅舅帮我在灯笼里插上蜡烛点燃,我就挑着灯笼跑出去找小伙伴,和小伙伴一起捡地上没点燃的散爆竹,然后一起燃放,没有芯子的就掰开燃放,听着“啪”地一声响,小伙伴们用另一只手捂着耳朵,脸上则笑开了花。就是这种简单的快乐,我们竟然能开心一正月。
我们年少时,家里虽不富裕,我们玩乐的东西也没现在的孩子讲究和高档,但我们的快乐却无比简单丰富。
上学之后,过年最开心的莫过于一帮同学结伴拜年。从王家到李家,再从马家到赵家,浩浩荡荡二十几号人,老师家里更是人满为患。那时一起拜年的欢乐至今记忆犹新,每年初二出门前,妈妈都会嘱咐早点回家送年时,但通常都早不了,就会被妈妈唠叨,妈妈好像总不理解我们同学间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天。
而今,我自己做了妈妈,每到过年,我都会催着儿子去给同学老师拜年,儿子却没有这样的习惯。现在的孩子,更多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地快乐,而我们那时,更多的是一帮人在一起,拥有的是众乐乐。生活变好了,感觉孩子们的快乐却减少了。
又是一年过年时,童年过年的趣事依然萦绕在脑海,自己却已不再年轻。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过年的往事只能回味,现在的新年依然延续,除夕才放假的我,还奋战在厨房、卫生间的打扫中,还坚持在奏响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中,还忙碌在窗帘、衣服的揉搓中,而且乐此不疲。
也许,再过几十年,现在的忙年又会被自己写成文字,又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过年方式,每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只要是适合时代的,适合我们的,都是最好的年,都是最美的希望!
让我们过年饭做起来,过年饺子包起来,过年衣服穿起来,过年炮竹响起来,迎接我们红红火火的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