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K预警,有点苦,又有点甜
东华拿出一瓶酒,自己喝了一口,又将剩余的尽数倒在那粉晶匣子边,对着那匣子说道:“小白,你尝尝,这是我亲自酿的佛铃花酒,看看味道怎么样。喝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家吧!”
静静的等待中,东华转向折颜,小心地问出:“小白的肉身?”
折颜知道他定会问这个问题,只回他道:“白芷说小九是青丘女君,又与你未成礼,所以坚持将小九,带回青丘了。”
东华沉默。
1.
“我们,先带小白回石宫吧,山上冷!”
东华将绣帕并着红纸包,重新慢慢合上,小心翼翼地收入领口,紧贴着他的心口,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温度。片刻后,他收拾起紫檀和粉晶匣子,又施了个小法术,起了那汉白玉碑,一并捧在手掌,和折颜就往山下走去。此时天色已渐暗,夜空中,忽明忽暗的几颗星星,毫无生气地偶尔闪一闪,无波无澜。这碧海苍灵的夜空,果然也是这般无趣,小白说要他带去去看青丘的星星,还没有去呢。小白,你在哪儿,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不一会儿行至石宫门口,重霖迎上前来,想要接住东华手中的东西。东华说了句“不用”,径直入了石宫。石宫还是200年前的样子,虽然后来东华时常来住,但石宫内的所有,都保持着小白在的时候的样子,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过。
这一天,从晨起的惊喜到惊吓,再到这碧海苍灵的百转千回,点点滴滴,东华觉得他这颗三十六万岁的心,又疲惫,又激动,又温暖。
疲惫的是这起起落落,喜喜忧忧,万千的情绪将他那半颗心塞得满满的,无处盛放,似是随时都要溢出;激动的是他回到碧海苍灵,小白真的就像随时都和他在一起,他感觉她看到了他为她种的树,为她栽的花,品到了他为她酿的酒,他心想,她心里应该也是欢喜的吧;温暖,是因为他知道再次地看到了小白对他的心,那同心结发,那小竹楼的丹青,还有那血书的绣帕,无一不是小白对他的真情。温暖的还有,在那段他重伤的日子,折颜用尽毕生的医术,倾尽全力把他从羽化边缘拉了回来,重霖将他照顾得体贴入微,墨渊、夜华、连宋等一干大小神仙,甚至是燕魔君,都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陪伴他。他终于觉得他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东华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把小白的一应物件又都放在桌上,细细品味,回忆太多,时光太短。折颜见东华已经恢复平静,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坐到东华对面,自顾自拿起一瓶酒:“不喝点么?”
东华瞟了折颜一眼:“我亲自酿给小白的,多少桃花醉都比不了,今天便宜你了!”
折颜拿着酒壶干下一大口,笑着说道:“你的小白,以前没少喝我的桃花醉,哪次闯祸不是打着我的名头,光是她爹爹的打,我都不知道帮她挡了多少。如今你们两口子怎得这么小气,一点酒都舍不得了。”
东华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是的,折颜,你没看错,就是瞪了一眼,那种娇羞的小儿女被家里相熟的亲戚长辈调侃以后那种瞪!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偶尔这样的感觉,东华其实很享受。
石宫中没有风,只有烛影摇曳,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折颜,面色微红的沉浸在回忆中的东华。东华只倒了一小杯,陪着折颜。他喝过小小的一口,放下酒杯,从怀中拿出绣帕,一层一层翻开,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小白平日最爱凡间的习俗,她曾说,也许是因为凡人命数有限,七十已经古来稀,所以他们大多特别懂得珍惜,因此凡间才有那么多节日和各种纪念。比如结发就是其中的一种。洞房花烛夜,夫妻并坐床头,各取两人一缕头发束在一起,合而作一结,称作同心结,用结发表达永结同心、爱情永恒、忠于彼此、永不分离的爱情愿望。“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小白最重习俗,在阿兰若之梦里圆房的那日清晨,她便偷偷摸摸去做了紫薯饼。
小白的绣帕,材质不似仙界之物,倒像是凡间的。自认识小白以来,知道她厨艺一流,打架算不上厉害,但贵在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虽不及东华的零头,但在同龄神仙中,也算是不错的了。尤其一股敢作敢当巾帼不让须眉,凡事亲历亲为的做派,深得老神仙的青睐。不过这绣花的手艺么?东华是真没见过。如果勉强要算见过,那就是当年变了要诓东华的那块帕子了,不过那也是法术变的,当不了真。东华看着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心里其实腾起了一阵怜爱。“这是她独自在凡间的时候绣的吧,她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是太过孤独了,才会想到绣帕子么?那时你想我了么,小白?”可是看到帕子中间血书的“勿忘”,东华的心,被狠狠地纠了一下。“小白你痛么?别怕,我来陪你!”东华用苍何剑对着自己的手指划出一道口,滴出的赤金血,在凤九的’勿忘’两字之上,又覆盖上一层,只是他的血更磅礴有力,那字迹一点点向外扩散,整整粗了一圈,就好像是东华,紧紧地把小白裹了起来。东华收了伤口,对着绣帕念了个小小的诀,便见小白的血书和他的完全融为一体,赤红中,冒着丝丝金光。他又拿起那同心发结,再使了一个小法术,将自己的一缕仙气注入其中,但见同心发结在空中划出一个小狐狸的轮廓后,落在了绣帕之上,正正就在两人的血书之上,慢慢浸入帕中,浑然一体。同心发结上有了一缕东华的仙气,隐隐显出一点紫色的微光,不论这块帕子到了哪里,东华都能感受得到,再也不怕丢失了。他将帕子重新收起,还是放在心口,那个位置,只能是小白的。
在备婚宴时,东华特意去了一趟凡世,将那里大户人家的婚礼习俗问得明明白白,特意挑选了几项重要的,原本是要等着两人洞房花烛的时候给他惊喜的。没想到这一错过,就是200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来世。东华走到榻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盒子上用描着金光闪闪的“囍”字,里面躺着一副卷轴。这正是当年大婚前,他特意去请女娲娘娘亲自写的合庚帖,原本是准备大婚当天晚上才要拿给小白的。“小白,为夫优先,我先写,”便用赤金血一笔一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另一半,小白,等你回来我陪你写。小白,我手上的伤,也没有人给我包了!”东华有点委屈,真想小狐狸在身边,让他撒个娇,骗上一点木芙蓉花膏。
折颜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东华细细默默地做着这些。一边是同窗老友,一边是从小带大的侄女,折颜觉得自己也只能是借酒浇愁了。
看来今夜又要无眠了。东华将那合庚贴收好,又回到桌前,将那檀木盒里的画卷拿两个出来,仔细得铺平在桌案上。折颜看不出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便问道:“小丫头走前亲自挑的画,这是?有什么特别的么?”
东华看着这幅画,当年美好的画面又齐齐涌来。“这是小白兵藏礼之前,在太晨宫画的。她说白浅留的狐狸洞住不惯,她想要盖个小竹楼。这是我们的卧间,旁边是书房,走廊的另一头的两间,是给小狐狸崽子留的,留一间就是一个小狐狸崽,留两间,就是两个小狐狸崽。我当时还说一间就好,可小白说狐狸崽要两只才热闹!”东华自然没有给折颜说,原本有一间,是小白给他留的,准备着两人吵架的时候,要请他去睡的。不过床头吵架床位合,小白这么心软好哄,怎么会真的赶他出门去另住呢!
说到两只狐狸崽,东华有些出神,鼻子有点点酸,忍了一忍,还是有点忍不住,竟是又红了眼眶。他侧过脸,仰起头望向窗外,才没有让眼泪在折颜面前流下来。折颜拿起酒杯,邀东华碰了个杯,一口仰头喝下。“如果东华只是个普通的神仙,如果没有姬蘅,如果没有妙义渊,这应该是多让人羡慕的日子啊。只可惜啊,一个是天地共主,万众仰仗的东华帝君,承担着八荒六合的安危大计;一个是年纪轻轻便承袭帝位的青丘女君。他们心中有小儿女的深情绵长,更有为君者的气度和担当。可惜,可叹啊!”
折颜心里默默叹息着,喝完这杯酒,突然问道:“东华,你喜欢孩子么?”
“我自天地化生,从小无父无母,受尽欺凌,才会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步步走到今天。当年我们同在父神门下,父神对我们都很好,可是,墨渊是最让我羡慕的。父神对我很好,教我一身本事,也对我极其信任,将这四海八荒托付于我,可父神与墨渊的父子的亲情,却怎么都是不同的,没有办法可替代的。”
“以前和小白一起的时候,她说要生两个狐狸崽才热闹。小白最爱热闹了,那时我想着,两个狐狸崽,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最好了,我一定把我所有的爱,都绝不保留得给他们三个。小白是我们家的主人,也像是我的大孩子,可以成天带着两个小崽子疯玩。如果是个儿子,一定像我,我定要亲自教他,教他琴棋书画,教他法术剑术,教他为神为仙的大事,但希望他不要从小背负我这样的重担,希望他有个快乐的童年。然后再有个女儿,她一定长得很漂亮,必定是像小白的,像她那么活泼,那么可爱,她也一定有小白的英姿飒爽。我的孩子,怎么样都是最好的!等他们长大了,提亲的人能从九重天排到碧海苍灵,那时我和小白,也可以摆摆谱,做做公婆和岳家了。待他们也成了亲,生上几只小小狐狸,我们就在家逗逗小狐狸就好了。”
东华想象着脑海里的调皮灵巧的小狐狸崽子,那个带着凤羽花印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在门口看着他,他一抬头想看看清楚,那身影又不见了。
“折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去看姬蘅,我不该冲动地渡了姬蘅的秋水毒,自以为是报了恩,我若在梵音谷的时候该把姬蘅的事情彻彻底底地告诉小白,也不至于她伤心出走。我们好不容易挣来的缘分,因为我的错误,又错过了。小白为了我,失去眼睛,又深染中毒,魂归离恨天,她是为了我!我该怎么去还?如果可以让她回来,我哪怕去羽化都愿意!”
喝了一点酒的东华,在折颜面前完全没有隐忍,将心里的后悔和苦闷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你这傻子,如果小九回来你就得去羽化,你觉得她会愿意么?如果她回来了你却羽化了,你觉得她能独活么?她从小就仰慕你,自被你救后更加心里只有你,为你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从不曾想要你还他。你好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慰藉。你忘了她对你的嘱咐了么?”
“东华,其实,我觉得小九她。。。。。”
“她怎么?”
“我觉得她——能活!”东华霎时从微醉中清醒,目光凌冽地盯着折颜,似要把折颜的心给看透。折颜回避着东华的目光,就着酒,鼓起点勇气,才说道:“前日我赶回了青丘,和白芷去看了凤九丫头,有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没有琢磨出来,今日这一忙,还没有来得及与你细说。”
“真的么?她能活?她什么时间能回来?我能做什么?她怎么样?她现在在哪?她遇到什么事情了?她可还好?你与她说上话了么?她问到我了么?”
东华抓住折颜的肩膀,激动地一连串发问,硬是差点把折颜摇成了脑震荡,这肩膀,真疼!这身凤凰毛,没有被东华的苍何剑问候下来,倒是被他这一阵连掐带摇的,搞得差点脱毛。“幸亏不是原身,要不得成秃毛凤凰了,还怎么回去见真真。这一老一少的两个,真不让我省心啊!”折颜心里暗暗想着他的白狐狸,耳边传来东华的声音:“你是在腹诽我和小白!”“哎哎,算了,我认输了行吧,我这是要栽在你和一家子老小狐狸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