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还是一无所有的年纪；如果，我们奋不顾身的勇敢，我多想不顾一切的跟你走，去天涯海角，哪怕是漂泊。
如果，我们没有被现实磨光棱角；如果，我们都不曾受过伤害，我多想用尽全力的拥抱你，从此不分离，就算要蹉跎。
只是，没有如果。
（一）
“小岚，小洁，刚我约了宏隆地产的张总吃饭，都回去换下衣服，补下妆，6点钟到停车场。”李总监说完转身走了，纤细的高跟发出一长串嗒嗒的声响。
蓝岚觉得那称呼听起来真肉麻，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就像老鸨叫着丫头接客一样令人厌恶，不禁的叹了口气，讽刺的笑笑。
“蓝岚，笑什么？”坐在对面的林洁正悠闲的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没什么。我手上的计划书还好多没做，下周就要交了，你要不要帮下忙。”蓝岚边敲打着键盘，边搭着跟林洁说话。
“管它什么方法，拉到业务就有提成，做这些计划有什么用啊，不做了。走啦。”林洁一把拽起蓝岚，准备往外走。
“去哪啊？现在才2点钟。”
“逛下街，买套衣服，再去做下指甲。然后回去化妆换鞋子，正好时间差不多。”蓝岚拗不过林洁，只得熟练的把文档储存好，关了电脑，便被林洁挽着，出了公司的门。
虽然已经是9月中旬，在这座拥挤的南方都市里，热气仍旧迟迟不散。刚踏出空调房，便感觉到热浪涌了过来，包裹着人浑身不自在。炎热让人越发的贪恋空调，难怪网上的人说着：宁愿在空调底下哭，也不愿在电风扇旁笑。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街上的女人，无论年龄几许，都低胸短裤的袒露着，千篇一律的浓妆艳抹，不只是为了攀比还是炫耀，倒也有自我满足的快乐。丝袜一双双，带着些刮伤的洞；厚厚的粉盖在脸上，仿佛带着夜礼服的假面。
蓝岚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头发简单的束起，淡妆，低跟黑单鞋，一身公司发下来的正装。蓝岚的装束标准而自在，在别人的眼里却也成了自暴自弃。
同样是28岁的年纪，在蓝岚身上是平淡，而在林洁身上却精美的厉害。
林洁是乡村出来的女子，高中毕业后独自一个人闯荡在这个钢筋水泥的欲望都市。林洁的五官不算精致，但精于打扮，活脱脱的笼上了潮流的气质。头发染了淡淡玫瑰紫，优雅的盘发配着亮闪闪的插梳；那些价值不菲的化妆品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神采；镶着水钻的高跟显得腿匀称而修长；一袭贴身的裙装把身材修饰的凹凸有致。
几家店面逛下来，手上多了不少袋子。林洁买了几套裙装，蓝岚也被按着买了一套。
枚红色的蛋糕吊带裙，配缀了羽毛的黑色的羊毛小罩衫，微卷的头发被散放在肩头，蓝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像梦里的公主一样。2600块钱，蓝岚觉得舍不得，近半个月的工资买一套衣服。每个月定期的汇钱给妈妈和念书的弟弟，仿佛很久都未曾对自己放松过一刻，那些享受和惬意，早被现实硬生生的压倒。 此刻，现实和理想的矛盾翻转着定格，蓝岚心里有了种纵容过后的快感。
（二）
“这是张总，王总，马总... ...”李总监用甜腻谄媚的声音寒暄着。林洁忙着递烟倒酒递名片，蓝岚就硬摆着一张快要僵掉了的笑脸应和着。
“小岚，你穿这套裙子特别漂亮。”李总监说完又对蓝岚使使眼色，“给张总敬杯酒，张总跟你还算是老乡呢。”蓝岚就端起杯来，说着熟练的套话敬酒。
酒桌是个神奇的地方，能够让完全不熟悉的人，马上就能沾亲带故，继而各取所需。那些奉承的言语在酒桌上说起，竟仿佛完全没了平时的别扭。那些不像笑话的笑话，也能让喝着酒的人自得其乐。那些酒桌上的劝酒，男男女女的带着有色的欲望... ...李总和林洁是活跃的佼佼者，而蓝岚就像是刻板的动画片一样，不出错也不出彩的配着。
很多女人融于社会，逐渐的进入角色。精于应酬，察言观色，收入翻番的增长，锦衣玉食，习惯了物质带来的诸多满足。而蓝岚，始终是厌恶这种生活的。
蓝岚宁愿不吃这些完全不得安生的饕餮饭局，只自在的捧着麻辣烫在街边吃；若是能相应的增加工资，蓝岚宁愿在办公室里拼命的加班，也不愿意在这里红颜卖笑... ...可是没办法拒绝，这就是现实。在商海里，只有这样才能存活。纵使再勤奋，有再多的才学，人脉应酬都是逃避不了的紧箍咒。
饭局是在临近9点的时候结束的，张总说是有临时会议要开，于是纷纷散场。临走的时候，蓝岚看见李总监正谄媚的挽着张总的手，而王总也意味深长的拦着林洁的肩，林洁的脸上是讨巧的言笑。蓝岚觉得莫名的反胃，兴许是刚刚下肚的一大杯白酒开始灼烧罢了，早就该习惯看这个现实的嘴脸。
“蓝岚，今天我男朋友生日，一起唱歌去吧。”送走了那些道貌岸然的老总，林洁拉着蓝岚的手说。
“姐姐，你去吗？”林洁微笑着，平静的问询着李总监。
蓝岚借着门廊的光端详着林洁，一身高贵的盛装，像是不染尘的洋娃娃，仿佛与刚刚的她判若两人，不由得嘴角笑笑。
李总监开着车走了，蓝岚和林洁打车到了KTV。抬头看了看招牌“夜寞”，蓝岚喜欢这个名字：到了夜晚，人和人的寂寞。仿佛把这都市的欲望描绘的淋漓尽致。
（三）
进包厢的时候，已经有了些人，男男女女的玩着骰子。红酒瓶，饮料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角落里一个男人拿着麦克安静的唱着陈奕迅的歌。
蓝岚觉得这声音像从记忆里飘出来一样熟悉，心猛地揪了一下。
“这是我男朋友陈子峰，这是我同事蓝岚。”林洁打了一圈招呼，给蓝岚介绍着，直到揽着角落的男人肩膀坐了下来。
陈子峰抬头望见蓝岚，微微的愣了下，继而浅笑着点头打招呼。
“成熟，就是岁月教我们如何去假装吧。”蓝岚心里想着，在林洁的身旁坐下。
陈子峰面无表情的跟林洁讲了几句，又独自继续唱起歌来。陈奕迅那哀伤的情歌，穿透了嘈杂的喧闹声，静静的从四壁流淌出来。
“不要不要假设我知道，一切一切也都是为我而做，为何这么伟大，如此感觉不到。
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骑着单车的我俩，怀紧贴背的拥抱。”
陈子峰。这个歌声，这个名字，这个笑容。
蓝岚想装作陌生，可是记忆的闸门却被一瞬间拉开。那个曾经在学校里的舞台上为她唱歌的男孩，那个曾经在她骑着车摔倒时为他包扎的男孩，那个曾经在操场上大叫着爱她的男孩，那个在她失恋时借她肩膀的男孩，那个在她与别人相恋时离开的男孩... ...
18岁的蓝岚那样的挥霍着他予她的爱恋。每个女孩都曾是那样的傻瓜，切近的关怀，太容易得到便不被珍惜，踮起脚来渴求看不见的幸福，得到却只是伤痕累累的破碎。某一天，突然的领悟，想抓紧拥有。转身却发现，那个曾奋不顾身的为你守护的人，早已孑然的走远，许予你最后的成全。
岁月淡漠了悲伤的记忆，却把纯美沉淀的越发清晰。蓝岚接过身边的人递来的酒，猛地灌进胃里。
林洁伏在陈子峰的耳语，又在他脸上亲了下，拿着包起身，“蓝岚，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在这边玩吧，放松下，等下让子峰送你回去。”又扫了下周围，小声的跟蓝岚说了句，“要是看上哪个，发展下也行哈。”没等蓝岚在说话，就笑着跑出了门。
（四）
“蓝岚，你唱吧。”蓝岚听见陈子峰对自己说话，语气熟悉的就像10年前一样，这个声音常常的出现在蓝岚的梦里，还有这张白皙明朗的浅笑的脸。
蓝岚，没有伸手接麦克，身边的女人接了过去，唱着的竟然是刘若英那首《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蓝岚的眼眶闪闪的噙着泪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被爱情与誓言深深伤过的蓝岚，没有再敢去触碰爱情。小心翼翼的防御着再不去相信任何人，把自己包裹着。独自的承担，独自的坚强，不说委屈，不在外人面前流泪。而此刻，却觉得那层坚硬的外壳被一丝一缕的瓦解，心柔软的厉害。
蓝岚端起杯来要往嘴里灌，陈子峰一手拦下，自己喝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灯光闪烁的幻觉，蓝岚分明看到了有滴泪从陈子峰的脸上滑了下来，晶莹剔透的。
每个人都曾有最纯美的一段单纯的付出，没有拉扯，没有纠缠，全心全意，记忆里仅有的未被破坏掉的完美。青葱的岁月，一无所有的年纪，相遇又分离。用一颗完整的心给予，带一段无言的伤转身，岁月拉远了距离，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
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就像是第一口蛋糕的滋味，就像是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付出。陈子峰心里那些许予蓝岚的情感，也许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只是封印的存在心的某一角，渐渐的习惯再不去触碰。
陈子峰继续拿着麦克唱歌，伴着掌声，一首一首的，就像曾经站在舞台上的他一样的，美好的声音。蓝岚斜倚在沙发靠垫上，望着陈子峰专注唱歌的样子。偶然的与陈子峰的视线对上，便慌乱的假装在往别处。
（五）
一阵喧闹以后，茶几摆上了一只蛋糕，蛋糕上象征性的插了几支蜡烛。蓝岚用心的唱着生日歌，就像是补偿学生时代的多次缺席。蓝岚后悔自己曾那么固执的，为了那个不值得她付出的男生付出所有，却对陈子峰那样的残忍忽略。是多么大的一个傻瓜。
陈子峰许了愿，吹熄蜡烛。说出来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每天这样快乐。可蓝岚在想，林洁为了应酬而迟到，又未等到为他庆生便离开，陈子峰是不是真的过得快乐。
一群人哄笑着喝酒，吃蛋糕，摸得陈子峰一脸的奶油，仿佛回归了年幼的快乐。然而，很快的就被服务生的客气的制止了。又三五成群的玩着游戏，或者双双对对的聊着天。
陈子峰抬手看了看左腕的手表，时针已经指向11点。起身交待了下朋友，示意先送蓝岚回家。
风吹起蓝岚的裙子，枚红色的裙子层叠的扬起，在这夜色的灯光下，显得那样的绚丽。
“裙子很漂亮。”陈子峰和蓝岚并肩走着，空荡的桥上偶尔的有车辆经过，路灯洒下橘红色的暖。
“好美。”蓝岚突然的停下，站在围栏前，望着江面，涟漪闪着光，远远的看不到边界。
“恩。”陈子峰脱下外套给蓝岚披上，陪着蓝岚一起眺望着。很多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很多的语言卡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这时的蓝岚，放松了所有的戒备，是种去掉了伪装的疲惫。她很想静静的依靠在陈子峰的肩膀上，却终究没有那么勇敢。
湖光涟漪，像极了眼泪。
（六）
时间和距离总是最大的赢家，洪流般的把意念吞噬掉。蓝岚的生活依旧裹着坚硬的壳，仿佛一个插曲过后仍旧是主旋律的安可。
陈子峰的号码，缀在了蓝岚的电话簿里，却没有任何的联络。
“今天，是什么节日啊。”蓝岚存好修改后的计划书，抬头看着正在化着烟熏妆的林洁，穿着一身性感的贴身裙，波浪卷的头发放在肩头，感觉变了个人似的。
“晚上有晚宴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也要去的。”林洁见蓝岚一脸的疑惑，继续说：“晚上我男朋友要宣布跟我订婚，不过你要先替我保密啊。”
订婚。蓝岚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响了一下。努力的镇定下来，笑着点头答应。
出席晚宴的时候，蓝岚特意穿了那条艳丽的裙子，也许只因陈子峰的那句，裙子很漂亮。
可，进入包厢的时候，蓝岚却惊住了，愣在门口。搂着林洁的那个男人，分明是那个半秃了顶的王总！
蓝岚转身出了包厢，林洁看到蓝岚走，便从王总那仿佛蒜泥白肉的臂膀里挪了出来。
“陈子峰呢？”蓝岚站在走廊里质问着林洁，言语里带着气愤。
“分手了。”林洁倚着门廊，低头说。
“为什么？”蓝岚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在她的微弱的声音里听到了伤。
“你知道，我不想再过家里那种贫苦日子，而我只是个高中生，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人帮我，我想在这个城市立足有多困难，我只能比别人更努力... ...”林洁小声的呜咽着，蓝岚拥抱着她，她就紧紧的伏在蓝岚的肩头，像一只受伤的鸟。
蓝岚在晚宴上喝了很多酒，她能看到林洁那伪装着的快乐背后是多么空洞。幸福吗？到底怎么样是幸福呢？在这个都市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欲望，欲望的切合，就是故事的开始，而又会有怎样的落幕。
蓝岚一个人走在桥上，看着那江面，想起陈子峰的笑容。林洁已选择了没有珍惜，陈子峰现在会在哪里，会不会悲伤。蓝岚心想着，拨通了陈子峰的电话。
“子峰，你好吗？”也许是喝多了酒，才能有这仅存的勇敢。
“岚岚，我要走了。你来送我吗？”陈子峰平稳的声音里是酒醉的虚弱。
“等我。”蓝岚听到了排队安检的提示音，打了车直奔机场。
（七）
“去哪里？”蓝岚仰起脸来，注视着陈子峰，睡眼迷离的似经过宿醉，明晰的脸上带着青色的胡茬。
“新生活吧。”
蓝岚听见陈子峰叹气的声音，感觉到心痛的厉害，竟然哽咽的掉了滴泪，陈子峰的手指拂过蓝岚的脸，拭干了泪。
陈子峰的双臂轻轻的环抱着蓝岚，蓝岚把头踏实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觉得那样的踏实和温暖，闭上双眼，泪湿了他的外衣。
“再见。”这是最后的一句。
再见，也是就是再也不见吧。错过的就永远的错过。错过的即美好。
两颗受伤的心，不忍再去破坏残存的美，谁都不比谁勇敢。岁月让彼此变得不再是任性的孩子，彼此都包裹着厚厚的外壳，像蜗牛一般的逃避，躲开伤害。
飞机驶进天幕。一闪一闪的灯光，像天空的流星，消失在黑夜。蓝岚站在窗前，轻轻的念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旧文 书于 201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