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卡夫卡《乡村医生》的救赎思想
摘要:作为卡夫卡最具代表的小说之一，《乡村医生》以其荒诞性、梦幻性著名。文本中构筑的意向——风雪交加的夜晚，出诊的医生，病危的孩子，古怪的家人，具有梦境般抽象寓意的文字……一幕幕不似简单的故事，其背后的隐喻与象征，涉及精神学领域常谈的三重人格。
关键词:乡村医生 三重人格 荒诞 救赎 精神学
自我——乡村医生
一、救赎主体意识的浮现
弗洛伊德将人格结构分别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结构，这三个结构在人格中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在《乡村医生》的三种人格中，医生是最容易被观众所接纳的身份，他有着与正常人毫无二致的思维与行为，作为第一视角在文本中活跃。在精神学中，自我是从本我中逐渐分化出来的，位于人格结构的中间层，在超我与本我之间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简而言之，自我的形象最贴近现实。这点设定与电影《致命ID》有同工异曲之妙，电影里同时出现了十一个人，十一个人互动起来似乎是毫不相关的个体，但其实，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十一个人格。文本中的医生无疑代表一个治疗者的人格，是作者放置在梦境中心的主人公，是身负重任的救赎者，更是作者借文字发出求救信号的虚拟接收人，他不仅奔赴在救赎的路上，最终也因救赎无果而使自己沦落于无人救赎的田地。
本我——车夫
一、阻碍救赎的欲望
车夫的形象野蛮而强势，可以说是欲望的集合体，这一人格处于人脑“潜意识”的层面，遵循着快乐原则放纵自我。弗洛伊德心理学认为性本能是诸本能中最重要也是最活跃因素，"性的冲动，广义的和狭义的，都是神经病和精神病的重要起因”，性在现实生活中是一种噤若寒蝉的隐晦存在，甚至容易和肮脏联系到一起，但作为人性最基本的生理欲望，性并不可耻，其在文本中代表的是最原始的冲动，也成为了救赎的阻碍。马的出现代表性欲脱缰，而车夫的降临使得医生失去了原本忽视，后来又发现美丽之处的女仆——珍视之物。医生治疗病儿失败的原因之一，是在当时境况下，本我部分欲望的泛滥对其造成了牵绊。“在我家里那可憎的马夫正在施行暴虐，罗莎是他的牺牲品。我不忍再往下想。”文本结尾，这片欲望之海仍未能得到约束，而医生代表的治愈者，也只能拖着老朽的身躯，驾着非人间的马四处奔波。
超我——病儿
一、被救赎者的超我人格
救赎的对象是病儿，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是个体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内化道德规范、内化社会及文化环境的价值观念而形成的。可以说，病儿代表作者心中的一片净土，而净土如今正被玷污，急需要拯救。文本中的病儿求生欲望起初并不强烈，在“伤口”未出现前他对医生说：“医生，让我死吧。”而医生也三心二意，想着家里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女佣。自我与超我的会面，治疗的过程充斥着失败因素:超我自身的迷茫、自我的本我束缚、外界声音的干扰胁迫。病儿洁净的身躯横在一个弥漫着污浊之气的世界，正如林间埋住半截身子的树木，且他对自身的危险处境毫无知觉。自我的人格多么像个真正的少年！充满抑郁情绪、求死欲、被瘴气腐蚀、痛苦却不知痛苦伤风吹来的方向。遗憾的是，哪怕在毁灭之际其终于萌生了那么一丝求生的欲望。可医生终究离开了。众生信奉的神明之塔正在倾颓，圣灵死亡了，众生还需活下去。
救赎的心灵阻碍
文本一开始即是平静地交代了他所面临的窘迫困境——“我必须立刻启程到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看望一位重病人，但狂风大雪阻塞了我与他之间的茫茫原野。”文本中的意向抽象而模糊，深奥而难以捉摸，表面上，此时阻碍自我进行救赎的客观条件是恶劣的天气与缺少代步工具的现实情况。但细细品味，似乎并没那么简单。医生的任务是什么？是到达病儿家中给予他治疗，而治疗的失败意味着救赎的失败，可以见得，治疗的过程充斥着失败因素，救赎失败几乎是件必然的事。精神学里，人类三重人格的共存需要欲望与理智的平衡，从车夫胡作非为开始，自我人格就占了上风，并在本我对超我的救治过程中时不时通过欲望之马的操纵进行干扰。病儿也并非配合，其沉溺在病痛的泥淖里，已经被腐蚀了心智。至于自我最后选择的自救——逃离。实际上是作最后的保全机会。同救赎失败的必然性一样，自我的迷失也是必然结果。欲望之马的震慑力太强了，它既没法带医生回到诊所救出美丽的女仆，也不会停止肆意妄为的步伐。
马与伤口的隐喻
某个意象的出现推进了剧情且贯穿了全文，在后文出现的频率尤其高——那两匹马。马儿与车夫同时出场，在女仆求助无门的情况下。欲望之门开闸。马儿第一次呈现出不服从的叛逆是载着医生头也不回地离开——“马车便像在潮水里的木头一样向前急驰；我听到马夫冲进我屋子时把房屋的门打开发出的爆裂声。”
这野性的灵魂与医生的意识背道而驰，间接医生错过了从车夫身下救出女仆的机会。随后马儿的每一次嘶鸣，医生都被迫进入新的意识递进的阶段，即自我治疗本我的进一步交涉。马儿时不时从外面探头进来，犹如监视医生的幽灵，在结束与病儿的谈话后，医生由马儿载着离开了治疗的情景。“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赤裸着身体，坐着尘世间的车子，驾着非人间的马，到处流浪。”“非人间”说明马儿的确不是凡物，全文的表现也没有体现出其圣洁，反而像《圣经》里引诱亚当夏娃堕落的毒蛇，马是欲望之火的隐喻，也是自我意识里恶魔的使者。
那处伤口，正在溃烂中的，呈现出诡丽之花花形状的伤口，病儿口中的“美丽的嫁妆”。苦行僧追求苦难对肉身的洗礼，认为如此才是以肉身殉道。这种思想与伤口的隐喻有些联系。若说代表超我的病儿来人间一趟如耶稣诞生，为了承受与化解人世的苦难，消除业障，伤口溃烂则是赎罪的体现。那么此时病儿的境界之高，可以从普通人层面升华到人间圣灵的高度。
文本背后的现实故事是什么模样？超我被遗弃在死亡之床上，自我被放逐到荒原，本我任由欲望泛滥。它诉说了一个苦闷无助的灵魂尝试自救而失败的故事，又或者是一群人、一代人，特定时代下游荡的苦闷灵魂。医生、车夫、病儿是同一人的三种人格，文本是精神潜意识的反应。同时，它无疑具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自我这一形象是具有普世性的，现实中生活的压力之大，苦闷，忧郁，迷茫这些负面情绪无处安放与排遣，生理上的疾病肉眼能看到，心理上的创伤却难以察觉。救赎，急需救赎，却无人救赎。三重人格无论是发生在同一人身上还是放诸四海，都是如此贴切。从另一个角度看，现实生活中也随处可见“妄图”治疗病危世人精神世界的“医生”，他们放弃最珍视的东西，一往无前，却终究被世人的偏见与恶意揣测的认知伤透。他们救不了世人，也完成不了自我的超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