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旭(二)

  阿旭的家人被找到,父母被找到的时候,父亲整个人曲起来,下巴抵在母亲的头顶,小心翼翼地呵护,紧紧护住身下的母亲,母亲的双手则紧紧搂住父亲的脖子,两个人都双目紧闭,却没有一丝惊恐的表情,在迈向死亡的过程里,淡定从容!这就是父亲母亲该有的样子吧!他们并不孤独,并不恐慌,或许还有一丝坦然 .

      在离阿旭父母不远的已近被砸个粉碎的桌子旁有支笔,父亲的左手臂上留下最后的遗言:”对不起,阿旭,如果不罚你,你就不会遭遇不幸,我们希望你活着”.的确,阿旭不受罚的话会去野炊,和朋友们一起,但是朋友们还没出发便已经遇难,只有阿雨一个人幸免,那时阿雨正在目的地准备做接应,由于各种原因,他们用不同的方式活了下来.也许这是天意,从小调和他们关系的人一瞬间离开,似乎想看看只剩他们两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股震撼夹杂着压迫感扑面而来,阿旭突然难过起来,早就已经料想到的结局,没能让阿旭真正有所准备,他突然放声大哭,双腿跪地,旁若无人,直到全身开始颤抖,一种呕吐感涌上来,怎么也克制不住,他把肠胃吐了个干净.他肯定这时候脑海里有千万种想法在涌动,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该怎么做,以何种姿态来接受这命定的结局.

     当死亡无处不在的时候,大家便习以为常,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上前安慰,因为此时此刻,就算是用世界上最温柔的话语,也只会更添一分悲伤而已!阿旭只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似有若无地搭在他的肩头,又稍稍用力一捏,他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恢复了一起力气,他站起来,对上阿雨的目光,阿雨的眼睛里有一丝雾气,忽闪忽闪的,在遇上阿旭的双目后,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长大就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两个人的肩膀都挺了挺,背脊笔直.

    一切都结束了,伤好之后的两人住进了临时帐篷里,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们,为什么?因为在同一场地震里,有人尸骨无存,有人终生残疾,有人不知所终,而他们,活了下来,毫发无损.

       而阿雨的父母,杳无音讯,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也不知道事发当天他们究竟在不在家.总之,不管以何种方式,他们已经是孤儿的事实,确定无疑.

  ”现在你是不是能明白,有时候,一无所有地活着,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看着眼前这些非死即伤的人们,阿旭抱着安乐,好像在和安乐说话,好像在和阿雨说话.

   不管和谁说话,总之阿雨没有在听,他环视四周,人们或满脸疲惫,或遍体鳞伤,不断有人被找到,活着的或者死去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将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不用被父母唠叨着上学去,因为学校与他们的家一样,一片废墟.

   ”阿旭,你说要多久,我们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每个人对未来,都会有自己的判断和期许,而事实证明,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阿旭小声回答.

      ”那么高考呢?我觉得高考以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离开这里,这个曾经的家现在的荒芜,我突然不想要再回来.”阿雨说.

      ”嗯”阿旭疲惫地应了一声.高考,是啊,还有高考,也许吧.

  这次阿雨没有发愣,没有觉得这个阿旭变了,而是好像他认识的阿旭一直就是这样的事实却是他和阿旭,在某种程度上,已经面目全非了.这是大变之后的超脱,他们还没来得及悲伤,便在下一秒发现悲伤是没有意义的存在.

 阿雨笑着对背对着自己的阿旭说:”都会好的,高考那玩意儿,也就那么回事.你别太悲伤.”.

     阿旭上去就是一脚,去你的,悲伤是个什么玩意?你他妈的有空悲伤?安乐从阿旭怀里挣脱出来,手舞足蹈地似乎在为阿旭叫好,就与阿旭前61次与阿雨打架时一样.

 然后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经过了一场17年的对白,终于首次达成共识,在废墟之前,在哀痛之中,会心一笑,17年后的此刻才终于真正与对方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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