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平静。
一丝风,竟也给初夏的夜晚带来一些凉意。
我坐在天台的椅子上,望着这四处被灯光照明的黑夜,不免思绪万千。
2020年我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一晃已近二十年,可我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每天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忙忙碌碌,净做着一些乏味的、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茫然,我躲避。
我俨然觉得自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一根线紧紧地牵着,一步两步,走得多么牵强。
人潮涌动,一眼望去,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于生活,我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
大海广阔,星辰无涯,山河异域,一马平川。于世界,我又像一只迷路的蝼蚁。
我记得小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路边玩蝼蚁。它是那么渺小,毫无反抗之力。玩腻了,便一个手指头按下去,结果一个生命轻而易举。
而我现在已过不惑之年,活脱脱的就是一只蝼蚁,面对生活无形的压力,我慢慢被磨去了耐性。而命运就像小时候的手指头一样,深深笼罩着我,无力去抗争。
依稀记得二十年前的我,根本不屑于看向那种卑微的东西。是的,我是人,而蝼蚁终究只是蝼蚁,它无思想,更无理想。我有无数条路去选择,我完全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时候的我怀揣着自信,梦想着大学毕业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结交许多许多的朋友,然后花时间去旅行,并在路上相遇一生的伴侣……
可梦想总是美好,想象的东西也只是虚幻的东西;现实总是残酷,但就是那么真实。
直到后来才明白,梦想终究遥不可及。并不是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并不是一回过头就能看到阳光,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没有惊险与挫折的前方……这一路上,走得太快,岁月悠悠,一转眼就已二十年。
那时候的青春,年少轻狂,心中藏着诗与远方。那时候总想着要走更远,要飞得更高,可一回头才发现,走远了便想家了,飞得高了压力就大了,呼吸也困难了。
于是渐渐的,我开始停了下来,放慢了脚步,越走越慢,直到在这个城市扎根二十年。
现实就像一大盆冷水,将青春里充满激情与热血的火焰纷纷浇灭,只留下一堆废墟,最后散落成一片片破碎的记忆。
偶尔会想起曾经那些过往,也只是徒添烦恼,伴随着遗憾与不安,我竟觉得甚是可笑。
那时候的我,又怎会想到,生活足以压垮一个人。负重前行,直到最后变成一只蝼蚁。
公司倒闭,债务危机;无尽争吵,离婚协议;亲人离去,终成孤家寡人……好像一切的不幸都已降临。
我努力的躲避,无所不用其极。
每个人都有心理承受限度。有些人就像《老人与海》中的老人一样,面对着生活的压力,重重的艰辛与挫折,勇往直前……尽可以把他毁灭,可就是打不败他。有的人又像海明威,在意识崩溃的一瞬间,选择用猎枪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最后的哀鸣属于天上的大雁,留给世界的,也只有无尽的悲痛与叹息。
我站起身来,走到天台的边缘向下望去,城市多么热闹非凡,街道上行驶的车辆与路上行走的蚂蚁拥挤在一起;四处的霓虹灯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闪一闪;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就像一个个堆起来的蚁窝。
我正思索间,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跳下去吧!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的不幸与与艰辛,所有的焦虑与不安,终会随着你的一跃化为泡影……
我不想再听,我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就告别世界,我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个安静而清新的地方。
那儿有山有水,几处茅屋,些许梧桐,院子里的桂花,繁星点点,正是芬芬。田圃里绿油油的菜蔬敞开了怀抱,几颗躲着耷拉着的小草羞羞地弯着腰,果园里快丰收的果实散发着成熟的味道,一轮霞日染红了大半边天,湖面上淌着一层层金色的鳞光……
晚饭过后,泡上一杯茶,点上一杆烟,舒适地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放下挂好钩的鱼竿,惬意地翻着喜欢的书……
时光荏苒,我希望就在这个地方慢慢老去,远离世界的纷争与喧闹,在最后的时间里,为自己的一生画上句号。
我忽然看到了老人在海上,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拿着鱼叉,狠狠地向一群虎鲨刺去……
他是那么不自量力,像一只蝼蚁。但他在抗争,老人在抗争!
我呢?我却想着去逃避,想着了结了自己,世界就结束了。
老人在抗争,我刚过不惑之年。我怔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是的,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众生皆蝼蚁。人看蝼蚁,正如上帝看人一样。
蝼蚁,匍匐爬行,跟命运抗争,我得像蝼蚁一样勇敢的活着。
2040年的某一个清晨,太阳照常升起,起动的列车上载着一只蝼蚁向远方缓缓驶去……
后记:我坐着时光机,回到了二十年后,看见了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自己,一只卑微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