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你的时候,春芳来早,却是花开正好。
我看见你曼妙的身躯,轻轻一跃,便隐没到了草丛深处。像是夹带着一身优雅而轻盈的彩虹,在眼前不断地挥舞交织,化成火红一束。我以为自己花了眼,却分明看到你的尖尖小脸,留给世界的,只有一个融化不开的笑涡。只一刻,我便不愿再等。在表盘两根银针交迭之时,听到了你的,我的,心跳的声音。
毛茸茸的尾巴扫在我的指稍,你怯怯地发出孩子般的低吟。隐了原有的模样,像一个蒙初的天真的婴儿,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呓语说:“可以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吗?我丢失了。”
我知道,你是一只富有灵性的火狐。可是生物与生物物种的隔绝,并不能阻碍我爱你。
我牵起你柔软的手指,假装未能识破你灵长的身躯变幻而成的人形。触到你微微的震颤和躲闪,像一句叹息,随后放逐恣意的听任。我明白,你亦有所期待。
草房子,白云朵。一切美好的宛如一幅画卷。你脸上流露出孩子气十足的表情,忘了自己坚持许久费力伪装的面具,你早已把它丢弃。我笑笑,并不揭穿。你告诉我说,在花花绿绿的世界中,用一支铅笔涂抹,或许可能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然而在一片璀璨中,黑白默片勾勒的交集,迅速被你火红的面孔取代,微微眯缝的小眼睛,在漆黑的夜里闪闪烁烁,像草上纷飞的秸秆突然发现了明天的方向一样。
你说你冷,我抱紧了你。
第二日,你的眼角微微浸湿的睫毛,泥泞的路上是我们昨日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然而当我们又一次准备上路时,你的颤栗让我心脏抽搐,再不可停。一路上你伏在我的肩头喃喃细语,柔软的呼吸吹在我的脖颈,凉凉的。你轻的像一片树叶,叹息着停靠在我的身边。在你的指引下,我踏进了这个曾经陌生而遥远的世界。
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鬼火。明明灭灭,像昨夜你眼中跳跃的光圈。我看到你的父母在遇见我的那一瞬慌神,迅速躲避,在分秒必争的隐藏里,消失了原形。我没有制止,等他们一切停当,喘着粗气把走失的女儿放倒在柔软的皮毛上。蓦然间,似乎早知道真相。
蒿草被风吹拂,有乐声从某个角落里依依恸哭。你的母亲说,人狐不能相恋,更没有任何可能再次接触。虽早知道如此这般的结局,却仍然有一根真空的针管,把周身遍流的鲜血生生抽干,只留下一具皮囊,在呜呜咽咽的风里硬撑着,唯一的信念,就是等你醒来。
然而,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只能退后,放你海阔自由。
我忍着痛告别了你的小屋,混着青草味,升腾起缭绕氤氲的朦朦雾霭,突然辨不清来时的路。始终坚持以为不会因你灵动的笑容和火红的缎尾而动心的自己,突然抖动着身体蜷缩在草地里。狠狠把眼眸埋藏在新翻的泥土芳香,像等待一朵花开时的模样。只是我明白,你轻盈的爪心越过的泥泞,是我这一生再无法触及的温暖。梦里,你的笑意像眯缝小眼中逐渐消失的瞳孔,渐行,渐远。是我怎样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去追,再到达不了。
如果受伤害的是我呢?我会不顾一切,把你狠狠拥在怀里,用体温把你薄凉的鲜血焐暖。那日,在炉火通明的你的小屋,你的母亲明确的告诉我说,如果我踏入你的世界,你的热情,会像我那日看到的一般,逐年冷却。
亲爱的,我爱你。可是我不得不离开。
我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我怕自己亲手葬掉了你,加速了那一朵娇艳欲滴火红玫瑰的凋零。
很久之后,当我走过经年的小镇,把青石板踩在脚下,一丝丝浸透心脾的寒意直击心脏。有雨滴落下,携着远方拂面而来的青草香,我在回忆的缠绕中乱了一分钟的阵脚。皱纹和年轮的交迭中,牵扯着的疼痛感拉成了丝网。
原来当年曾路过青春,我爱过一条美丽的,美丽的火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