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喊了一声,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床单已然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珠还是泪水。
我反应了一下,感叹还好是个梦。
我伸手揉了揉还朦朦胧胧的睡眼,才勉强算是回到了现实:郑枫的双臂还环在我的腰间,脸还贴在我的头发上,心跳有力,呼吸均匀。这一切,让我十分安心。
他不时发出轻轻的微鼾,显然睡得很熟。
我转过身,蜷缩到他的怀里,拭干眼角的泪水,暗自庆幸那个只是梦。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嗜睡,而且睡着了便开始做梦,总是那同一个梦。
梦里,我拿着剪刀,在解剖一头青蛙。先是用锋利的刀刃割开它的皮肤,小心地清洁,刺激它裸露的神经细胞,去观察他的膝跳反射。
每进入梦中一次,便进行一个环节。每进行一个环节就被自己恶心到惊醒,然后吓得不行。
郑枫是我的丈夫,是一位外科医生,博士毕业后就进了医院工作。
我们是在一个酒会上相识的,我们一见面就相谈甚欢,酒会结束仍意犹未尽,就一起开车去海边,那里有一个通宵咖啡厅,聊了整整一夜。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但事实就是,那晚之后,我们就确定了关系。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不知道是因为家庭,我总是和别人有截然相反的思维方式,这让我与众不同。
我发现这个事实后,便更加不愿意与人相处,所以,可以说,福利院的那段日子让我学会了享受孤独。
长大后,我不得不接触社会,养活自己,但依旧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其实我也像其他的女生一样,期待一段完美的爱情,可我的性格已然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郑枫是第一个我觉得没有距离感的人。
我喜欢他温柔的声音和诚恳的笑容。我喜欢他绅士的气质,甚至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都与众不同。
他的言语之中满是对我的理解和欣赏,这份怜惜对于一个没有人疼爱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我就这样坠入了他的温柔乡,只半年,他就把戒指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到今天,我们的婚姻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
这两年中,他待我一如既往的温柔,知道我敏感他的职业,所以回到家中,他从来也是闭口不言。
我深知,外科医生的工作压力是极大的。有时他十分疲倦了,回到家简单地洗漱后,便倒头就睡,如何都叫不醒。
我就只能再给他擦擦洗洗,然后躺进他的怀里。
半年前,我突然开始做那个诡异的噩梦噩梦,夜夜如此,连续不断,也找过大师,看过医生,但用各种办法,就是破解不了。
这夜夜的折磨让我痛苦不已,以至于每次睡觉都像上了一次刑场。起初,我白日里还能勉强打起精神,后来严重的时候,白天都会出现幻觉。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郑枫,这让他担心不已,怕我工作太累,就帮我在单位请了长假,让我在家休息,或者出去走走也好。
有一天我闲来无事,想着,干脆去郑枫的医院找他,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见过他工作的样子。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到他的医院。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他当时正在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谈话。
看到我来了,他不知是惊还是喜,匆匆来到我的身旁,温柔地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幸福极了,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温柔。
没什么,我说,只是想你了。
晚上,他带我去海边散步。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云也很少,一抬头就是满天繁星。海风带着湿咸的味道,温柔地舔舐我的额头。
他搂着我的肩膀,一句话都没有说。贴在他身边,可以感受到他沉稳有力都心跳。
走累了,我们就坐在一块大大的礁石上,倚在他的怀里,温暖而舒适。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至于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梦中,我又拿着那把剪刀,今天按照顺序,我要取出它的大脑。
我心中充满了惧惮,但也无可奈何,手不受控制地向那个位置伸去。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
以往的梦中我都没有思考,只是醒来才懂得害怕。而今天,我真真切切地站在这个地方,真真切切地在害怕。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惊到了我,我拿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我居然感觉到了疼痛!
这难道不是梦?不,不可能!
我望向四周,除了那个放着青蛙的手术台外一片漆黑。我害怕不已,但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就兀自地想要迈出去。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小心翼翼地小步小步向前走。
地板很黏,以至于我迈步有些费力。
摸索了很久后,我碰到了冰凉的墙壁。
我稍舒了一口气,转过头靠着枪毙,看向手术台时,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手术台上的不是青蛙,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一遍安慰着自己这只是梦境,一边拼命寻找出口。
就在我绝望无助的时候,灯开了,随后进来的,就是那个在医院和郑枫谈话的人。
我害怕极了,慌忙地问他:
我这是在哪里?这是在干嘛呢?
他听到我说话,怔了一下,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已然不会思考了。他跑,我便跟着他跑,也顾不上其他的什么。
跑出去我才发现,刚才那个小屋子,是医院的地下室。
外面此刻还是白天。
那人带着我进了最近的一家餐厅,“现在安全了。”他说。
郑枫,其实,不只是一个外科医生,他还在研究人类的脑科学,我面前的这位,叫范毅,是他的合作伙伴。
三年前,他的研究陷入困境,因为普通人的思维方式都没有办法辅助他,进行他需要的实验。直到他遇见我。
把我留在身边,他觉得只有婚姻关系最保险。平时对我的百般宠爱,也是害怕我的情绪波动会影响脑电波。
前一年,他一直在观察记录我的生活。直到半年前,他觉得情况稳定了,才开始进行他的实验--
每天睡觉前,他都会让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服用一种药物,以便于他控制我的思维。
我那些自以为的连续的梦境,其实是我出现的臆想。
如今,他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想试试能不能把他的构建付诸于现实,让我按照他的预设去解剖人的尸体。
但因为他还依旧忙于公务,就叫范毅看着我,没想到我醒的那么快……
“本来我是于心不忍的,”范毅说,“想要找个机会告诉你。但是碍于他的劝阻,就一直放任他罪恶的实验。”这时,我看得出,他的眼中满是自责与无奈,“既然你醒了,就走吧。别在这里当小白鼠了。”
他冲着我挥挥手,自己走了出去,留下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脸茫然。
我回忆着我这段开玩笑似的婚姻,回忆着这段我自诩幸福的爱情。
这席话的确解释了我以往发现的种种异常,但那些时候,出于对郑枫的信任,我一次次地选择漠视,选择欺骗自己。
我真的应该离开吗?离开了我又该去哪?
世界真的抛弃我了吗,还是,我应该再赌一下……
我深知,我离不开他的爱,即使一切都是假象。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梦里是可怕的现实,原来现实才是我最美的梦魇。
我还呆坐在那里,不然也无处可去。想了想,假装自己在斟酌利弊,最后还是低下头,默默地拨通了郑枫的手机: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语气沉稳而坚定。刚才震惊了许久不曾委屈,现在竟一下子落下泪来。
我强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喂,老公吗?我在医院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