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地
我一个人时,经常会胡思乱想,有时反究这世间有什么东西真正属于我,我便会眉头紧皱、呼吸困难。
人生的步履太快了,时代的节奏也太快了,这种痛苦情绪总会在几小时忙碌的工作中消散,而后又在独自行走时复现。它影响了我的情绪状态,让我对这种的思考产生了厌恶。久而久之,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类似溺水感。
我的老家还有一些地,由几位亲戚帮忙照管。几天前的一个夜晚,我正在收拾餐桌,亲戚打电话来告知有一块地需要被征用,那个地方要修一条高速公路。有一份意想不到的收入我自然很高兴,但是我又是矛盾的,我为那块地感到有些心酸,仿佛是一匹千里马终于等到了伯乐,又像是我要送自己的女儿出嫁。情绪中还有一丝不舍,当我反思这种不舍的情绪时我才明白,是因为这块地承载着我的一些记忆,我经历过所以才独属于我,就算有遗漏和增补也是真真切切属于我自己的。
肯定了记忆对自我的重要意义,我的坏情绪也有所减轻。难道我的坏情绪只是因为我的胡思乱想吗?有可能是楼上晚晚吵架的夫妻,也可能是甲方的举棋不定,最大的可能是我想家了,因为我透过公交车的窗户看天上那轮明月时,一颗泪珠滚了下来。
回家去吧,也许故乡有些东西能够填补我的心。
第二天我向领导以生病为由告了三天假,简单收拾后就踏上了归途。家门周围又长了一些狗尾草,去年我回家的时候都薅光了,看来当时已经有许多种子落下了,也许得用一些更彻底的方法,但是转念一想,我不才是“占着茅坑的人”嘛,何必在意它长在这里。
在亲戚家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我便想去那块地看看。
沿着河边的公路走着,小时候的趣事还历历在目,那时候经常摘柳条编草帽,现在老柳已经一抱粗了,不规整却像约定好似的排列着沿河流生长,那些乱糟糟的树枝和黑黢黢的裂皮好像又显示着它们对岁月的不妥协。有种莫名的精神气激励了我一下。
穿过一片农田,爬上一个大坡,再往北走一千米左右就到我家那块地了。这块地也不算在沟底,他在中间一个位置,以山做类比,我现在在山顶,地在山腰,沟就是山脚,其实我也可以从农田直接到沟底再爬上这块地,但是沟底到这块地没有整路,路是从我的位置垫土铺下去的。因为沟底都是石头,人车行驶不便。
地里的草已经锄过了,摘完樱桃后樱桃叶子仍是茂密的。我穿过樱桃树来到了地北头,沟底的白杨树也粗壮了不少,平视的话我只能看到它们的白肚皮。那是姥姥还在世时种高粱的地方,她为了不让我乱跑骗我说这个地方有麻胡,小时候以为麻胡是一种野兽,后来读了田海的《讲故事:中国历史上的巫术与替罪》这本书才明白“麻胡”这个词充满了歧视和恶意。地里的樱桃树也是我和父母载的,移植时需要根部留土,那一坨土对于小时候的我是沉重的,大人一手拿三棵的时候我只能拿一棵,从沟底踩着石头爬上堰头,把小树栽到坑里把土踩实,回想中我的胳膊好像酸了起来,好像与过去的自己有了通感。面朝北面,一些风吹了过来,额前的几根发丝浮飞起来,树叶也在摇摆着,我想,这也许就是生命的共舞。
想象着这块地这些年的变化,我想起了一句话——“成长,就是树所做的事情”。那么,经历,就是人所做的事情。我敬爱的土地啊,承载就是你所做的事情了。看来,时间不会略过任何一个,土地也不例外。
幸而每年都回家,家里比较好打扫,跟亲戚在饭桌上叙说一番后我便借着月色回了家。农村的天是黑蓝色的,月亮大而明,牵牛星、北斗七星明晰可见。葡萄架上已经有些青粒子了,南边那颗无花果也伸展着叶片。我把那台老电扇擦了擦又搬进了房里,想着晚上也能给我解解暑气。在工作群回复了几条消息后,我把手机关机了。远处山上传来几声猫头鹰叫,耳边是扇叶转动的声音,桌上的挂历墙上的年画都旧了,时间啊,带走了我那么多东西!亲人的音容又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老槐树、小金鱼、鸭蛋、豆腐乳、卷烟、羊羔很多东西杂在一起。我的家中,缺少人气。
深夜腾地一声风扇停了,我被吓了一跳。打开手机看到老朋友的消息,他要去我工作的城市玩,让我当导游。重逢的消息让我心里有些激动,第二天一早我就辞别故土,又向城市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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