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去世毫无征兆
三天后的葬礼上
发生了多数中国人都很担心的事——没有多少人
我们总在担心没有足够多的人参加与我们有关的事情
想到这里
我笑得有些肆无忌惮
葬礼开始前
男人们站在吊唁厅门口抽烟
谈他们关心的大事情
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有些我不认识
女人们的话题大体与我有关
字里有“可惜”的词语
是啊
想想我才40岁
葬礼正式开始时
我已经躺在了固定的位置
妆化得跟死人一样毫无生气
人们站了进来
多数带着相当官方的难过表情
随着白事司仪的悼词想起
有些人真的哭出了声
这“有些人”里
有些我不认识
我在想我的人生有什么遗憾
目光犹移到了一直逃避的家属位
我妈应该哭晕在了医院或者家里
虽然我气了她一辈子
但我还是他的孩子
我爸站在那里
苍老到让我感觉陌生
陌生也是因为在我死前两个多月
都没见过他
我的妻子红着眼眶
嘴唇有些发紫
因为我们已经不爱了
所以她这个表情我很满意
在我活着的时候
无论她有多不好
我的不好都是成倍的
我的儿子大体跟我一样高了
低着头默默啜泣
眼泪掉在全国都一样的校服上
我没有给他更好的生活
也没有兑现再不发脾气的承诺
但我想他是爱我的
因为他是我唯一毫无保留的人
我哥站在那里
将头扭向一边
因为我的原因
我们保持着相隔20公里
一年只有一见的状态
说实话
他比我显老
我人生最阳光的那几年
是跟他度过的
此刻
我想为他再打一架
我的两个侄子看着很壮
我曾经因为学习不好
很担心他们
如今
我没有机会告诉他们
我爱他们
我的嫂子曾经是我很有意见的人
而我又是个不加掩饰的人
她在我的葬礼上面无表情
因为我曾经的存在
还不足以让她在我死的时候
内心里有什么波动
我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
在这一刻
我发现曾经的洒脱都是装出来的
我发现我一生最对不起的
都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而这种遗憾无法弥补
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
换一个跟我儿子短暂的告别拥抱
抱着他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如果我还有什么的话
我走过他们每一个人面前
大声说着“对不起”
但房间里没有我的声音
我渐渐接受了现实
大口大口吞咽着愧疚和遗憾
因为没有了载体
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我一直都相信没有来生
但我突然害怕起来
在我的葬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