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雪兰花- 众邻义愤救冤狱(二)

年青气盛的三宝哪里受得了伪警官这番话,他立刻跳起来要与他讲理,被白福根和李秉和拦住。白福根悄悄地说:“我们不吃这眼前亏,回家再商量!”

三宝他们出师不力垂头丧气回到葫芦街,众人一听十分气愤,都骂“这世道黑暗,穷人有理无处诉,人死了还不如一条狗!杜达顺仗势欺人,买通官府流氓欺压百姓,他不得好死!”大家骂骂咧咧,议论纷纷已近中午都不愿散去。兰娣就怕人散势去,这救人的事更办不成,就急忙奔出街到徐家汇“四时兴”面馆自己掏钱买了十二碗什锦面,叫店伙计立即送到葫芦街的方朝明家。大家乘热吃了这碗美味的面又长起精神和勇气,再静下心来商量对策:

众人认为:“金斗娘是含冤死的,杜达顺一个个圈套都看在我们眼里,今天路见不平就该出手伸张正义。葫芦街的人只要团结一心,人多势众,他们不放人,我们就去坐在警察局抗争不回家,看他们怎么办?警察局也抓不了那么多的人!”

三宝说:“现在还不到双方生死搏斗的时候,我们还得耐心地和警局摆事实讲道理,下午还是派代表去,这样双方说话都能比较冷静。但为了表达我们葫芦街百姓的民意,动员大家都在请愿书上签名盖子按手印,让警局知道葫芦街人的民愤和决心!”大家听了都说好。

方朝明说:“万众一心,众志成城,金斗不回来,我们决不败兵!下午我愿意同代表们一起去,先得说服这个李警官,他是今朝案发现场的经手人,他的看法对案件决定性非常重要。”接着由白福根和戚道义拿着请愿书挨家挨户说动五十多人来签名按手印。

下午去警察局的代表中增加了方朝明,而李警官已经换班,接见他们的是一名陈警官,他态度温和得多,叫大家坐下说话。白福根递上那份盖着鲜红手印的请愿书,他静静地看了一遍这时方朝明简明扼要把肖杜两家之间的是非屈直作了剖析说明。那陈警官倒是个文化人他见方朝明一身正气,言语义正言辞,言简意赅,入情入理,知这案件中藏有很大的冤屈,所以对这些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来申诉的乡邻也不敢轻慢,就好言抚慰说:

“你们诸位为救乡亲敢于不畏艰险,仗义执言十分难得。但肖金斗这案件,我们分局领导极为重视,一再指示严办,我也无权随便放人。如果你们真要来警局用静坐示威等办法就出肖金斗,我劝你们务必三思而行。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们能容许你们这样公开对抗吗?有可能吧你们这些代表扣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关押几个月释放还算是格外开恩呢!这样非但救不出肖金斗,反而会把他判更严重,你们信不信?

我建议你们有一条路可以试一试,如果你们能把达顺烟纸店的店主说动,他能主动撤诉,这事尚有回旋余地,但要赶在分局写出正式立案报告,文书上报总局前办妥,否则这事再要回转就难了!”

方朝明等人觉得警官说得诚恳,言之有理,连忙谢过他,一行人只能再赶回葫芦街商议。这时已是下午三时,众人都心急火燎商量如何才能找到这罪魁祸首杜达顺。三宝想到一个主意:“先找杜达顺的儿子景琳,他为人堂堂正正,通情达理极富同情心,动员他去做父母工作,可能会水到渠成。”众人听了一致称好。但知道杜达顺和杜景琳住处的人只有阿贵,三宝和白福根苦苦说动阿贵,由三宝带着阿贵开车去找杜景琳。这时乡亲们才体会到这辆小车在这危急关头帮了大忙。

三宝和阿贵在亚尔培路(今陕西南路)一条小弄堂内,一处三层阁楼里找到了杜景琳,他听三宝说到父母和妹子的种种恶劣作派,顿时气得手足凉冷。二话不说,立即披上外衣跟着三宝上车直奔詹云龙家。景琳考虑父母的德行,有许多话不便当着三宝的面说,就请三宝在车内等候,自己带着阿贵去找父母亲。

约莫一个小时后,景琳满面怒容同阿贵匆匆出来,到车上同三宝说:“这两个老混蛋还有美琳真不讲理,我道理讲了一百遍,他们就是不肯撤诉。后来我说,‘你们不要把事做得太绝,当心金斗娘在阴间里把你们都活捉了去!’他们听了这话才有点松动。但提出一些条件,一是要金斗当众赔礼道歉,给他们收回名誉;二是损坏店里的财物作价赔偿三千元,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否则至少要把金斗判个十年八年!或者一辈子也出不来!”

他们回到葫芦街,把铁算盘的话一转达,大家气得火冒三丈。方朝明说:“莫说金斗家根本拿不出三千元,就是拿得出也不能出这笔冤枉钱,如果还要去向这罪魁祸首道歉,这冤案将来还想见天吗?”众人这时一筹莫展,只能蹬足骂娘而已,景琳耽在那里窘得无地自容如坐针毡。

兰娣这时想到一个人,就是那神通广大的盛博义,估计求他能解决问题。但兰娣一直怀疑他对宝花有不良企图,好不容易最近他和钱府逐渐疏远,如果再去招惹他,怕会给宝花带来可怕的后果,所以她迟疑着不肯开口。

桂枝身在灵堂,时时刻刻都在关心金斗的消息,她见葫芦街许多能说会道的优秀男人挺身而出,为拯救金斗出力真是万分感激,心里充满着希望和期待。后来见他们的努力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重整旗鼓出发,桂枝的心就像一只井里的吊桶,被七上八下的拉扯着,失望、希望交织着,把这个善良纯朴的姑娘折磨得快到崩溃的边缘。她一天没吃食物,心力交瘁,到了欲哭无泪,欲号无声的地步。等到天黑,三宝和景琳回来带回失望的消息“金斗至少要判十年八年,也可能一辈子也出不来!”铁算盘这句话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她想:“如果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到阴间给娘做个伴,但自己阳间还有一个老母呀……”她想到这里心如刀绞。“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去求葫芦街这些大爷大娘们,你们千万不能撒手,不能撒手……”

桂枝发疯似的撞进方朝明家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叩头求告,要求众人无论如何伸手救助金斗,直叩得她鼻青眼肿满脸是血,众人拉也拉不住。桂枝豁出命来苦求的举动,把兰娣吓坏了,她想“一个还躺着没安葬,一个在牢里没救出来,这一个眼看也要弄死了!”她终于被桂枝的善良、她对金斗的挚爱感动了,“这事只能先解救了眼前的凶险再说!”为了安慰桂枝,兰娣说了盛伯义这条门路。众人一听都说好,立刻催着三宝和兰娣去找宝花相助。

三宝兰娣又心急火燎驱车赶回钱府,到花厅由三宝把今天所做的事一一向钱万兴和宝花禀报。兰娣这时提出请盛伯义帮忙的方案,钱万兴倒是一口答应,他认为“凭自己与盛伯义的交情,这事只要一个电话就成!”宝花是个极精细的人,她与盛伯义几次接触后,虽然盛伯义还在百般掩饰,宝花还是从他邪恶的眼睛里隐隐感到此人心术不正。但在这救人的紧要关头,而且是救葫芦街的乡亲,她也只得默认。

钱万兴往盛府拨出几个电话,结果在饭厅才由他亲自接了电话。钱万兴简要地讲了肖金斗的事,请他设法去救助。没想到盛伯义竟推托说:“这批流氓地痞很难弄,詹云龙现在是黑白两道人物,要到老虎嘴里拔牙风险太大,弄不好要引火上身呀……”正在钱万兴扫兴地要放下电话机的时候,听到电话里传来盛伯义急吼吼的声音:“那嫂子对这事是啥态度啊?”钱万兴就把电话递给宝花轻轻说了一句:“他是要把这人情送给你呀!”

宝花犹豫了一下,无奈接过话筒给盛伯义说了一些好话。盛伯义听了浑身舒坦,十分兴奋好似老鼠掉进了油罐里,捧着话筒只是呜呜地笑,这笑声使他的妻子听得钻心的痛,连钱万兴听了也觉得十分刺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盛伯义如奉圣旨一般,匆匆吃好饭,洗刷更衣带了礼物驱车去了他顶头上司工商部长梅思平的家。这梅思平也算是汪精卫内阁中的头面人物,多年来,他为汪精卫脱离重庆叛逃沟通与日本上层的关系,在城里伪政府等方面奔走呼号,出谋策划立下“汗马功劳”,当前是汪伪政府中五个中央执行委员之一。而且他与行政付院长周佛海有很深的交情,现时的周佛海一手操控着26号特工组织而且身兼政警部长要职,直接管控伪警部门。

而盛伯义是梅思平手下一员得力干将,又鉴于盛伯义有日本机关的政治背景,梅思平平日也对他高看一眼,这次又送他一尊玉雕观音重礼,托办的又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所以梅思平就爽快地一口答应,当场向周佛海挂了一个私人电话。周佛海正有求于梅思平,他立即记下徐家汇警察分局肖金斗这几个字,答应立即派人去查询。

头面人物办事真是路路通,一番暗箱操作后,徐家汇警察分局长接到总局的训斥,吓得屁滚尿流。立即指示以“事出有因,既往不咎,立即放人”处理。把原来已铁定的“破坏社会治安罪”一笔勾销,一场官司就这样稀里糊涂告终。

第二天上午,葫芦街里许多人聚集在方朝明家里为救金斗都在愁眉苦脸议论纷纷时,昨天那个强凶霸道的李警官来通知去分局接人。大家欢呼雀跃,惊喜万分。那伪警官今天已换了一个面具,他涎着脸,把眼睛笑成一条线,两手抱着拳对众人说:

“请众位大哥原谅,我也是奉命差遣,昨天上午我说的那番话只当我放屁,请别往心里去。不知上面中了什么邪,昨天通知要严办,今天又说‘既往不咎,立即放人。’还说‘有中央要员发话,谁要是敢阻拦,就侦办谁!’我们穿了这身老虎皮只是摆野人头,在大老爷面前只是一条狗!”这狗警察在上司面前挨了训,知道昨天来请愿的人中间有大来头,怕嫉恨着再去告他的状,所以特此来赔礼道歉。他杂七杂八说了一遍也没人理他,自觉无趣就狗颠屁股去通知杜达顺,並撤走詹云龙派来守卫烟纸店的几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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