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窗台的左边开着一株茉莉花。
她的后面是一栋烂尾的楼,灰色的墙体还未粉刷。
和我正对着的是一栋略显破败的家属楼,单调的白色楼身,楼顶杂乱放置的太阳能热水器,遮住了后面远山的翠。
我就这样被一众的人类作品所环绕。钢筋水泥,破铜烂铁,现代的文明带给我生活上的便利,却又是那么冷,冷的没有一丝情感。
我很庆幸有这么一株花。虽然她长得不大,颜色不如玫瑰绚丽,芳香亦不如桂花浓烈。可她只为我开放,并从心底深爱着我一个人。
可我并不是时常注意到她,我有我的工作,我是一名医生。
医生治病救人,早出晚归,是一份神圣的事业。可医生终究是人,终究难以逃离世俗的瓜葛,她不懂这些,也许懂,她只为我开放。
我常在清晨和傍晚看到她。
打开窗帘的一瞬,微弱的光线就射了进来,带着清晨的些许寒意,在我昏暗阴冷的房间打出一片光影。
我看到了她,一个小小的身影,隔着玻璃在微风中晃动。我打开窗,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的腰肢。
她带着昨夜的寒气,可她的叶片轻轻掠过我的指尖,又是那么温柔,竟在我的心底留下缕缕暖流。我端详着她,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她。
她嫩黄的骨朵轻摇,有点娇羞;洁白无暇的花朵却完全张开着,毫无保留。她努力地向我展现着自己的美,我看到她脸颊上摇曳的泪滴,晶莹剔透。她为何会流泪?是委屈,亦或是激动?
最后我低下头,用鼻尖凑近她的脸。
她淡淡的香甜,立刻被风送入我的脑海,久久无法挥散。那种香味,自然,沁人心脾,远非普通女人身上的香水可比拟。我怔怔地望着她,时间在此刻定格。
不知多久,我回过神来。该上班了,我穿好衣衫向她作别。
我看到了她的不舍。冷风中,洁白的花朵,在翡翠般的叶子中掩映。
又是忙碌的一天。
当我回到家,夜色已隐去了她的枝桠,月光又为她披上了纱衣。她似是睡着了,皎洁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安详中又有一丝慵懒。微风拂过,我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我不愿打扰她,便轻轻合上了窗。
我是个爱花的人,却又不善养花。
有次她差点死掉,病态的枯黄从枝干一直延伸到叶梢。我想她大概缺水了,便为她补足了水。
然而,她并未好转。光亮的叶片逐渐干瘪,轻轻一碰,便掉落下来。没过多久,她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试过几种方法,她始终如此,我打算放弃。
我拉上左侧的窗帘,尽量不去看她,即是偶然看到了她,我也把她的现在与过往分开:她已经不是我所爱的她了。
有时我也会内疚,看着白日她打在我窗帘上的影子,看着寒夜她孤零零的身影,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生命如此,自然规律也如此。
直到我的母亲来到,她看到这个可怜的生命。
她为她翻土,为她施肥。
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我看到她枝上新发的嫩芽。
她的身边氤氲着水汽,枯黄的枝桠也显出一抹绿痕。我欣喜地观望着她,感受着她的活力,她依然抖动着嫩芽上的水珠,迎接着我的目光。
后来,她的叶子逐渐茂密,颜色也从新黄变为油绿。接着,她打出一个个骨朵,终于在一个晚上,我看到她盛开的白色的花。她依然是那么安详,那样慵懒。
最后她变回了自己,带着和往常一样对我的情意。
而我,再也难以离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