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母

1

不再流浪了

不用问,狗母自然是一只母狗。

但满仓爹金斗第一次碰到它并将它收养下来时,并不在意它是公是母,当时满仓还没出生。

那是一个下大霜的清早,金斗习惯性地早起,他幸福地回头看了一看还倦在床上酣睡的新婚不久的妻子金桔,心里暖得不行。

因为妻子昨夜在耳边悄悄告诉他:她有了……

金斗实在值得幸福,妻子过门不到两个月就有了。

看来,根深媒婆这回说得一点没错——你看她屁股鼓鼓翘翘的,一定是个旺子相,你娶了她,保管你今后子孙满堂……

金斗想到这儿,又幸福地回头看了看床头上红润润的妻子,就轻手轻脚地拨开门闩,去猪栏看看。

金斗来到猪栏旁,突然,“呜呜”,一阵低诉般的叫声把金斗吓了一愣。

金斗定神一看,一只毛发蓬乱、皮毛干枯的小黑狗趴在猪食盆边舔猪食。

事实上,猪食盆上根本就没什么食了。

小黑狗看到金斗突然走近,吓得赶紧后退,瑟瑟发抖地发出可怜的求饶声。

金斗一声不响地慢慢蹲下身子,轻柔柔地注视着这只比满月猪崽大不了多少的小狗,满眼慈父般的关爱。

这一刻,金斗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收留这只可怜的小狗吧,这荒年荒月的,狗命也是命。

金斗试探着用手去安抚小狗的皮毛,手一触上,小黑狗稍微惊慌地颤了一下,竟不逃避,依旧尽情地舔着猪食盆。

金斗大着胆子把小狗捧了起来,小狗试图挣扎了一下,但还是让金斗抱了起来……

金斗三岁死了爹,五岁那年,被生活逼得实在没有办法的母亲只好改了嫁,把他托给金斗惟一最亲的人——金斗的堂叔多粮。

多粮四十岁没结过婚,也看得起金斗。

可在金斗十三岁那年,日本鬼子进了雪峰山,把多粮抓去当挑夫。

在翻越丧浴塘峭壁时,多粮失足摔入深不见底的潭中。

堂叔多粮再没有爬上岸来,从此,金斗真正成了孤儿,四处流浪……

两年后,十五岁的金斗成了半大的小伙子,很幸运地成了一个木材贩子的放排佬。

木材贩子从雪峰山南腹——资江上游购买木材,然后扎成木排,让放排佬们一排一排地放到下游的常德、益阳,甚至漂过洞庭湖,去汉口、汉阳出售。

在雪峰山这险山恶水中放排,实在是个高危行当,因此,报酬不错,一个人单独放一趟排出去,少则可拿到两块银元,多则可得五块。

三年后的一天,也就是抗战胜利前一年,和金斗相处得最好、一直和金斗睡在一起的老旺突然发生意外——老旺的木排在洪水中撞上石礁,滚落水中的老旺被排木压碎了内脏,金斗他们把老旺救上岸时已不行了。

老旺临死时悄悄叮嘱金斗道:“我不想做个他乡的游魂野鬼,我死也要葬回老家去……

我老家在洞口塘长塘坡的刀背溪……

这些年我积的钱都在那件老棉袄里……

你一定要把我的尸体运回去葬了,你可以从中拿一半钱……

另外一半,给我家里的亲人……

这么多年没音讯了,我家里多半没人了……”

老旺咽气后,金斗收拾好行李,租了辆马车拉着老旺的尸体就往刀背溪赶。

七访八问,金斗硬是找不到老旺的亲人,认识老旺的人也不多了。

无奈,金斗给老旺请了和尚道士,又是招魂又是安灵又是作法,还专门为老旺买了块墓地——这在当时当地,也算是厚葬了。

但老旺所剩的钱,就全归金斗了。

金斗干脆以老旺义子的身份在老旺老家买了十来亩地,买了几间房,又托根深婆为他张罗了这门就快要让他做爹爹的亲事……

金斗抱着小狗来到灶屋时,金桔已在灶屋里准备烧水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金斗怀抱中的小狗,问道:“咦,哪里来的?”

“捡的。”

“狗都能捡?你逗人。”

“真的,看它可怜兮兮的……”

“真是捡的?你可怜它就养下它吧。”金桔往炉罐里掺满水,就来烧火,她笑盈盈地又说,“可千万不要是……背着个偷狗摸鸡的名声可不好。”

“不可能,这深山里哪有狗偷啊,你偷只给我看看。”想不到妻子这么好说话,金斗心头又甜了一层。

2

最重情的生命

小黑狗就在金斗家安顿了下来。

过年时,金斗真的热热闹闹地杀了个大年猪。

粮油不缺,小黑狗的毛色一天比一天好看。

在不知不觉中,小黑狗一天天强壮起来。

但时间一久,金斗终于发现了黑狗的一个秘密——它每个深夜都会往刀背溪左山梁的一个沟里跑一趟,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

在一个明月皎皎的夜晚,金斗好奇地偷偷跟着黑狗,远远地跟去。

在沟边的一个石嘴下,金斗终于发现了黑狗,只见它一边低沉地呜咽着,一边拼命地用四只爪子在刨着土,并把刨好的松土往一个小堆子上推上去,堆上去。看了许久,小黑狗一直重复着这个程序。

金斗终于忍不住了,慢慢地走了过去。

小黑狗看到主人来了,傻傻地坐在地上不动了,但满眼的悲伤与哀求。

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金斗终于看清了那个土堆,他吓了一跳——那是一个死人堆子——土还没完全堆好,土堆里还露出那个死人的部分头脸、破衣服和伸出了脚趾头的破鞋……

看着小黑狗悲伤的表情,金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心头猛然震动,泪水差点滚了下来。

他轻轻地蹲下,捧起小黑狗的脸,在它鼻子上亲了又亲,然后大步往家里走去。

这年月,死人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战乱连年,死几个人在金斗看来就很平常,但这只狗的这种情感举动,金斗就不能不震撼、不感动了。

金斗激动地对金桔说:“这是一只世间难寻的好狗,你知道它每夜外出干什么了吗?它每夜外出,是去掩埋它的旧主人的尸体去了!”

“啊,有这种事?”金桔惊得差点从床上弹了下来。

“这么重情感的狗,我们今后要好好待它……”金斗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拿了把锄头又外出了,“我去帮它把那尸体埋了。”

就在那具尸体旁边,金斗虎虎生风地挖了个坑,把那尸体掩埋下去。

当最后一把泥土将那尸体完全盖住时,小黑狗就伏在黄土堆上,默默流泪,默默流泪……

金斗忍不住了,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他坐在锄柄上,陪着黑狗,一直到天明。

随着黑狗的不断长大,金斗夫妻对它疼爱不已,每次打量它时,就像父母打量一天更比一天懂事的孩子,眼里充满了爱与关怀。

在金斗夫妻宠爱有加的日子里,黑狗长得毛色锃亮,高大矫健,渐渐成了“大姑娘”。

黑狗失踪了几天,回来后,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黑狗也快要做母亲了。

金斗更加疼爱它了,给它加营养餐,还经常给它洗澡。

3

双喜临门

这年秋天,山下传来消息:日本鬼子终于投降了。

全国上下一片喜庆气象,刀背溪的乡亲们也争相传递着喜庆消息。

母狗只怀孕四个月,所以,在金桔生产前几天,黑狗先生了——一下子增添了四个毛绒绒、胖嘟嘟的小生命,给这个沉寂的山村平添了许多生机。

现在,我们该叫它“狗母”了。

因为自始至终,这只黑狗没有真正的名字。

那天,金斗就陪着妻子坐在堂屋里,喜滋滋地看了看屋前屋后的庄稼——苞谷、小米、干地禾、红薯,还有一些金灿灿的稻子——都是金斗亲手劳作出来的,眼看就要丰收了……

妻子过些天也快生孩子了,他幸福无比地对金桔说:“唉,天下终于太平了,我们的孩子就是比我们幸福啊。”

当天下午,金桔就叫起了肚子疼,要生了!

金斗立即跑着去五里外的根深婆家,请她来接生。

根深婆是个能人,又做媒又接生。

带着根深婆急匆匆地赶回家时,金桔已生了。

只见孩子在床上“呜哇呜哇”地哭,血糊糊地裹了金斗的一件棉袄。

金桔幸福而虚弱无比地靠在床头上。

金斗一看,是个带把的—男孩!

喜得金斗真想翻几个跟头。

他当即给孩子取名为“满仓”——就要秋后丰收了,今后幸福的生活一定会满满仓仓的。

金斗在灶屋里喜滋滋地对根深婆道:“明天一早我就去喊屠户,把这个大壮猪杀了。”

金斗感激地望着根深婆,“我的好日子都是您操心来的,我在这地方也没什么亲人了,我想让儿子认您做奶奶,行么?”

见根深婆愉快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下去,“我一定要砍一大腿猪肉感谢感谢您!还有,我要把四邻的乡亲们都喊来喝喜酒,庆贺这太平年月给我们带来的好日子。”

第二天,天蒙蒙亮,金斗就起床了,他正准备出门喊屠户、并计划顺便把附近的邻里乡亲都通知来喝喜酒时,想不到“乡亲们”不请自来了!

金斗欢喜地迎上前去,他们已围拢过来。

竟是长塘坡最大的“领导”—保甲长向万山兄弟,他们身后还跟了十来个带长枪的人。

向万山面无表情地说:“国民政府马上要和共匪开战了,为了支援政府,根据上面的命令,各家各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

金斗道:“钱……没有,粮,还在地里啊。”金斗指着屋前屋后的田地道。

“你想抗拒政府的命令是不是?谁不知道你一下子买了十来亩地和房子啊。给我搜!”向万山手一挥,只见一群人冲进屋里,四处翻箱倒柜!

但确实没有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向万山手一指:“把地里的庄稼给我收了!”

一群人立即走向金斗的田地里,不管青的黄的,乱砍乱掰……

田里地里立即狼藉一片。这都是金斗的心血啊!

他发疯了,抓起一根扁担,扑向一个家伙,一扁担扫过去,那家伙一声惨叫被打下了高坡!

这下惨了,向万山拔出手枪来,抵在金斗的脑门上:“反了,给我绑了!带走!”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金斗揪倒在地,五花大绑。

根深婆终于大着胆子冲了出来,叫道:“老天,这是什么土匪行径啊!”

向万山立即把根深婆也被绑了。

接着,一声声的嘶叫,那条大肥猪被赶了出来,那条黄牛也被牵走了。

金斗和根深婆被人押着,跟在猪牛背后,被他们重一脚轻一脚地踢着,往山下走去。

身后,一声撕肝裂肺的嚎叫:“金斗——”

金斗回头一看,只见金桔衣履不整地抱着婴儿满仓冲出房门来,没跑出两步,就摔倒在地,襁褓里的满仓滚出老远……

金斗满眼是泪,泪水还没来得及滚落下来,已被人揪着头发,硬拉走了。

只有那狗母站在山梁上,直直地拉着悲伤的嗓子……

金斗回到家时,家的感觉已荡然无存:金桔直挺挺地僵在一块带血的踏脚石上,眉心开裂,一地凝固的血—妻子金桔撞石自杀了!

“天啊!”金斗泪如雨下,牛吼般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里连环回响着。

儿子,我的儿子满仓呢?

这时,狗母沉沉地在房里低呜了一声,金斗连滚带爬地冲进房里,啊,儿子满仓还躺在床上,旁边,狗母正侧着身子蜷在一旁,丰满的乳头正含在儿子嘴中,儿子吸得“咂咂”有声。

金斗冷静了一些,他默默地走出门外,抱起金桔的身体,就在屋后的木坎上,挖了个大坑,然后卸下了几块门板,把妻子的尸体裹在中间,欲哭无泪地掩上了黄土……

4

活下去,活下去

金斗一整天没吃没喝的,他在妻子的新坟上瘫坐了好一阵,月光冷冷地铺地时,就回家挑了担箩筐走向地里,捡拾那些四散在地的粮食。

到处是嫩苞谷,金斗无力地坐在地上,随手捡来一个嫩苞谷,拌着泪水大吃大嚼起来。

狗母无声无息地来到金斗身边,一一衔起地上散落的苞米往箩筐里丢。

他和它就这样一直捡拾到天亮,还好,苞米、小米、稻穗等竟也捡了七八担。

其间,满仓在家里哭了几次,金斗就和狗母风急火燎地赶回家。

狗母跳上床去,为满仓喂了几次奶,四只小狗崽不知什么时候已迁到房里的床底下来了,狗母对它们饥饿的哭叫,能不理的就尽量不理,尽量让满仓吃饱。

太阳快出来了,可这些粮食都堆在家里不放心啊,还不知道向万山他们什么时候再来。

金斗看了看堂屋里堆放的粮食,四处打量着,看有无安全的收藏场所。

狗母突然摇了摇尾巴,咬着金斗的裤管就往外跑。

金斗随狗母跑了一段,又来到埋葬狗母旧主人的那个沟里。

金斗大惑不解,狗母跳过旧主人的坟堆,纵上一道沟坎,回头对金斗“呜”了一声,就钻进深林里去了。

金斗跟进深林,没走二十米远,前面是个大岩罩,岩罩下是个一米见方的岩洞。

再随狗母往岩洞里一钻,里面竟是个较大的洞厅,干干燥燥,平平整整。

在最里边的角落里,还有一只碗和两件破衣裳。

狗母嗅了嗅那两样东西,眼睛又湿了。

金斗明白了:这是它的旧主人曾经的藏身之所!

这里用来收藏粮食真是个最好不过的地方—行动越快越好。

金斗立即找来几个麻袋,把粮食一袋袋地装好,然后滚入沟里。

狗母就站在山梁处放哨,金斗一袋袋地把粮食藏进那个干燥的岩洞中。

忙完这一切,他和它又去屋前屋后的田里收割那些还不太黄亮的稻谷。

狗母做不来收割之类的事,就奔跑于家里与田里之间,一会儿去喂满仓和小狗崽,一会又来到田里默默地陪着金斗。

才一天多,狗母就瘦了许多,此前鼓鼓胀胀的奶子一直鼓不起来了——它要养一条人命和四只小狗啊。

金斗更瘦,红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金斗像个木偶人般地劳作着,割一堆稻子后,就把稻穗往谷箩里摔脱谷粒,然后再机械地割稻子。

突然,稻田里一阵窜动,跳出一只野兔来。

本已疲惫的狗母一跃而起,奋力直追,金斗也握着镰刀帮着围截。

不一会,野兔逃到一高坡前,跳了几跳没成功,狗母冲上前来,把野兔咬死了。

狗母衔着野兔来到金斗身边,看了金斗一眼,一改以前那种斯文,张嘴就狠狠地撕吃着野兔。

狗母不是变得嘴馋了,它是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五个小生命都靠它的乳汁来维持生命啊……

金斗动情地摸着狗母的头。

这一天晚上,根深婆偷偷来了,知道金桔惨死后哭天嚎地了好一阵,又抱着小满仓泪如雨下。

狗母一直陪在根深婆身边,直到这时,金斗才看到狗母畅快淋漓地泪流满面。

这以前,狗母一直强忍着悲伤,以免引起金斗更大的伤心啊。

5

伟大的狗母

个把月过去了,四只小狗崽大了许多,吃奶量更大了,小满仓的食量也大了不少,尽管狗母想方设法地觅食,让自己多吃些,但它的身子还是越来越瘦,毛发越来越干。

奶水越来越少了,满仓经常饿得半夜哭啼。

离小狗满月还有十来天。

有一天,金斗从山上砍柴回来时,发觉四只毛绒绒的小狗崽突然不见了。

以前,只要他从外面回来,这四个小家伙总是欢蹦乱跳地出来迎接他,舔舔脚,蹭蹭手,怪温暖的。

小狗崽呢?

金斗用询问的眼光望着迎出门来的狗母。

狗母木然地坐在他的脚边,目光望着远山远天。

一切都明白了!

金斗心如刀割,腿一软,竟跪在了狗母跟前——狗母为了满仓能吃饱奶水,竟然把自己的四个孩子全送到山外去了,让它们自生自灭啊!

这时,小满仓在房里哭了,狗母立即转身去房中喂奶了。

当夜,小满仓没再饿得哭闹。

半年后的一天,根深婆半夜里急匆匆地摸到金斗家,对金斗说:“金斗,快逃吧,这回你只怕躲不过去了。”

金斗忙问是怎么回事。

根深婆道:“我才打听到的消息,向万山明天一早会来抓你去做壮丁。”

金斗吓得五雷轰顶:“可是,我的满仓怎么办呢?”

“难道你还带着个半岁多的婴儿逃命不成?

就算你抱着他逃得出去,只怕你们父子俩也会饿死在荒山野岭。

这样吧,满仓留下来,白天,狗母带他,晚上,我就过来照料。

就算哪天被人发现我来走动,我也不怕,我一个孤寡老婆子还有什么怕的呢?

我一定会带好我这个孙儿的。”

寒雾笼罩着四野的当夜,金斗炒了几升苞谷籽,抱了抱儿子满仓,又抱了抱狗母,就泪流婆娑地翻过屋后的山梁,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一早,向万山一群人果然把金斗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找遍角角落落,就是找不到金斗。

只看到一只母狗守着金斗的婴儿在房里。

他的儿子还在,不相信他就不回来!

这伙人后来半夜三更地还来过几次,可是,除了这只母狗守着婴儿在床上,仍然没发现金斗的影子。

从此,刀背溪的人经常看到:一只母狗用尾巴牵着个婴儿在金斗屋前屋后走来走去。

满仓屎尿拉在身上时,狗母会把它的裤子咬下来,晒在柴草上,然后舔净婴儿的屁股,把他带上床去,盖上被子,等着晚上根深婆的到来……

1949年,全国解放。向万山兄弟被人民政府镇压了。

根深婆因为年老体弱,终于撒手西去,好在这年满仓已有六岁了。

人民政府想把满仓接走,可狗母凶巴巴地不让接,满仓也不肯离开狗母。

第二年,也就是满仓七岁那年,金斗终于回来了。

他流浪了六年,终于从陕西辗转回到了家乡。

金斗回到刀背溪的家里时,七岁的满仓根本认不得这个爹爹,只有狗母扑向前来,两张脸紧紧地挨在一起,任泪水恣意横流……

金斗回来后,狗母一下子苍老了。

狗母早就老了,心力憔悴了,但满仓让它苦苦支撑着,金斗的回来让它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它一旦松弛下来,就燃尽了生命之灯,四天后,它死在了满仓的床前……

当夜,哭得死去活来的满仓跌跌撞撞地背着狗母,金斗扛着锄头,拿着一个木板钉成的盒子,来到山梁下的沟里,把它和它的旧主人葬在一排。

6

后记

转眼,近四十年过去了。

那年清明节,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开到通往刀背溪村民组的一道小沟边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高体健,气宇轩昂,他一下子跪倒在一个不像坟堆的小石头堆子旁。

这时,车中走出一个华贵的中年妇女,也跪在中年男人身边。

从车里下来的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们一起抬出块沉重的石碑。

这个男人,就是满仓,他带着全家人来给狗母上坟了。

满仓给狗母扫坟挂青后,狗母的故事流传开了。

此后的清明节,不管满仓一家回不回来为狗母墓扫坟,但狗母的墓前总会堆满着鲜花与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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