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下一位咨询者来访,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刘医生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桌上的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把书签抽出来放在桌上,准备开始今天的自学课程。
“刘医生!”前台小张气喘吁吁地推门闯了进来,“外面,前台,有个...有个不太好确认症状的患者!他要求一定要见您,说只占用您十分钟时间。我,我实在拦不住,我...”
“不要叫患者,小张,说了多少次,要叫咨询者。很多咨询者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你怎么能叫人家患者呢?而且你看你,又不敲门。”
“可是,这个病人,不是,这个咨询者...”
“刘医生!”一个清亮的男声从门口传了进来,“我加个塞!不好意思,只要十分钟就够~”
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走了进来,看起来不到30岁。小张急忙想拦住他,可小伙子就像没看到她一样,径直向刘医生走去。
刘医生把手中的书合上后放在了桌上,向帅小伙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并示意小张离开咨询室。
“只要十分钟”,小伙子满脸灿烂地说,“我听那个小姐姐说了,您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占用您十分钟,加个塞,问您个问题,麻烦您帮我解答一下。”
“一般来说,解答问题十分钟是远远不够的。不过您不必介意,请讲。”
“对于别人也许不够,不过我听周围人说过,您是这个城市最优秀的咨询师之一,我想十分钟对您来说应该够了。长话短说吧,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所有父亲都爱自己的儿子吗?请注意,是父亲与儿子,不得替换。”
“这么绝对的命题,那我只能回答您,当然不是。”刘医生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好的,那么下个问题:这么小概率的事件,就一定会让我碰上吗?就在这个城市中,您身边的人,就会遭遇这种惨案?”
“当然,世界很大,但同时也很小,这不冲突。还没来得及问,怎么称呼您呢?”
“您叫我小林就行。那我再换个说法,真的存在为了生一个儿子出来专门折磨他的父亲吗?假如生了女儿,也许他会很好地照顾她,或者直接扔了,流产了,送人了这种。来等待下一次生儿子的机会。这个概率您觉得有多大呢?”
刘医生扶了扶眼镜,将面前的书移开,手向旁边的档案架伸去:“这个概率我估算不出来,但一定是极小的概率了,和世界大小没有关系。作为心理咨询师,我强烈建议您现在和我约一个下周左右的时间,我为您建档后,咱们深入地了解一下彼此。”
小林爽朗地笑了起来,歪着头看着刘医生:
“我还真以为您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不挖苦您了,其实我想要听的只是一两句话,没必要建档。”
“那请问,您想听到什么话呢?”
“这个概率,您告诉我这个概率,我马上离开您这里,咨询费我一分不差给您。”
“咨询费的事情先不必谈。我要和您说明一件事:心理咨询师提供的数据,是经过多方面认真考虑后,才敢于给出的一点点指导性意见。这种数据本来就无法做到完全客观。您现在想要得到的答案,应该是证券或金融类行业的分析师所该提供的,并且我相信您也一定同意,他们的答案会更主观。”刘医生的表情不卑不亢。
小林收起了嘲弄的笑容,认真地看着刘医生说:“您果然是位优秀的咨询师,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我会尽快讲完的。”
“当然,而且您不必着急,时间有的是,请尽量心平气和地讲给我听。”刘医生按了一下桌面上的免提对讲机,“小张,麻烦给林先生拿一杯温水进来。”说完,刘医生给了小林一个请开始的手势。
“我的父亲,从我出生,就开始折磨我。这种折磨完全不同于其他父亲的折磨——我看到过太多所谓的折磨,无论是身边朋友的经历还是网上的新闻。在我看来,和我所受的痛苦相比,这些折磨根本不值一提。医生,您觉得什么算是真正的折磨?吊起来痛打一顿?当着同学老师的面疯狂地羞辱?甚至,还有一些些更加过分的行为,这些算是折磨吗?”
“这些当然算折磨,但我相信您要说的肯定不是这种程度的折磨,在心理学角度来看,这些折磨的行为也不过是表象,只是心内一些病态的投射罢了。您稍等,小张,小张!不是说了给林先生准备一杯水吗?”
“没事刘医生,我还不渴。您说的没错,我父亲对我的折磨,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我来告诉你他所用的手法:首先,他设定了一个不可推翻或打倒的形象,类似于什么呢,类似于神,类似于老大哥,类似于...类似于太阳,对了,也像呼尔维克叶之塔...”
小张慢慢地推开门,手里端着一只盛满温水的一次性纸杯,战战兢兢地将水杯递给了小林。
小林微笑着接了过来,对小张点了点头:“谢谢您,姑娘,刚才吓到您了,不好意思。”
看着小张走出去,刘医生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您刚才说的那个‘老大哥’应该是1984里面的‘big brother’吧,至于这个呼克什么塔,不知道是哪位作者的作品呢?”
小林把嘴里的水咽下:“是我最近开始关注的一位作家的作品,没关系,估计以后您会认识他的。这个不重要,我接着说。不可打倒您能理解吗?就是在知识储备和方法论上,无人可以击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