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瓯匠传》三十七章 教堂街巷访“童仙”

  当初夏的朝阳照得楠溪江宽阔的江面波光粼粼的同时,白瓯城内的晨辉也将西城基督堂那高高的雕饰尖卷长窗照耀得熠熠生辉。此刻,年轻的汪楠源站在西城大教堂那面东坐西的大门前,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下高耸的大红的十字架。

汪楠源思忖着:自己向来敬畏的爱华德爷爷当年在这白瓯城内有着怎样调皮和快活的童年?他是怎样因为调皮和快乐而失足瓯江,成就了和他们汪家的不解之缘、成就了和楠溪江各大瓯匠的不解之缘呢?

被汪楠源的曾祖父汪玉藻亲手救起的爱华德正是当年在白瓯城内传教了将近30年的英国传教士华连士的儿子。在继父林昶晟的指导下,汪楠源从记事起,就对这位华连士传教士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辗转了很多地方的图书馆和教会,查找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发现这位华连士在中国近代史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踪迹,但是,他却在英国、加拿大等地的很多文献中有了惊奇的发现,这位华连士传教士是何等了不起的人,他在中国期间和严复、王国维、蔡元培、吴佩孚、顾颉刚、丁文江、黄炎培、翁斌孙等众多当时的名流都有交往。他的生命轨迹,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一群重要人物的命运。

  汪楠源眼前的这座保存完好气度不凡的大教堂,并不是连华士传教士首建的,在他之前,最早是一位叫李庆华的英国传教士来白瓯城内传道,1878年就在西城这个地方建造了教堂。但是,1884年白瓯城内发生一场著名的“甲申教案”,这座大教堂一夜之间都被化为灰烬。汪楠源眼前的这座西城大教堂是后来在连华士传教士手中重建的。

这一天,刚好是礼拜天,西城大教堂里的牧师正在布道。汪楠源推开教堂的大门,不敢打扰正在宽大礼拜堂里布道的牧师和教友。

绕过大礼拜堂,在前面走的芦叶儿回身悄悄地对汪楠源和南屿心招了招手,原来,芦叶儿看见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重建圣殿碑”几个字。汪楠源知道这就是爱华德的父亲连华士传教士当年费尽艰辛重建西城大教堂时,请白瓯城内最有名的石匠刻下的纪念碑。

看着这石碑,继父林昶晟讲给汪楠源关于西城大教堂和连华士夫妻二人在白瓯城内的点点滴滴想起在耳旁。

连华士刚到白瓯城里的时候,因为之前已经有过那个叫李庆华的传教士,加上这位新来的连华士牧师待人和气,所以人们已经不再将这个 “碧眼赤须”的继任者再当成怪物。但是,当他年轻的妻子从英国不远万里追随他来到白瓯城的时候,再一次引起了白瓯城的巨大好奇心,以至于有流氓地痞想揭开这位英伦新娘高高的裙撑,想知道里边是不是什么都没穿。

但是,就是这两位神奇的“番人”,白瓯城当年的老居民们见识了牛津的香肠、太妃糖和沙丁鱼的美味,见识了奎宁和阿司匹林的神奇疗效,就连连华士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一个传教士,因为用奎宁和阿司匹林治好了邻居的疟疾、感冒,还帮一位家徒四壁的丁先生戒掉了毒瘾,还因为会拔牙、修正倒睫,竟然成了远近有名的神医,一位叫三郎的麻风病人竟匍匐百余里前来求诊。于是,这位穿着高高裙撑的英国新娘和自己的牧师丈夫一起,在白瓯城内开了第一所西医诊所——白雷德医院,还开了一家禁烟所。

就在自己的白雷德西医院中,汪楠源的曾祖父汪玉藻接受了一个“番人”牧师最中国最隆重的感谢:跪地叩拜!因为这个瓯越之地传奇的工匠救了他们的视若珍宝的儿子!

站在西城大教堂的庭院中,汪楠源仿佛看见了连华士牧师和汪家“旺世堂”结缘的那一刻。但是,他还是没能明白,为何当年爱华德离开中国的时候,要带走这么一大批瓯匠的珍宝和《瓯宝图》的阴本呢?这么这个为白瓯城百姓治病救人、办学兴教、救死扶伤、开明仁慈的人,难道是为敛财才来的中国吗?

汪楠源沉思着,芦叶儿却拉着南屿心转到了后面的福音堂。不知为何,芦叶儿总觉得忽然有一双眼睛跟随着她们。她猛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时间快到晌午,汪楠源找半天才找到芦叶儿和南屿心:“我的肚子咕噜噜叫得好响,上帝都听见了,你们就没听见吗?快到花大萌家的城里店看看,那个喝醉人的素面汤我还没尝过呢!当然当然,一定记得提醒我去他们家厨房看看那砧板有多厚,是不是跟花大萌的脸皮一样厚!”

芦叶儿打趣说:“坐月子才喝素面汤,你要坐月子吗?”

汪楠源说:“那你快点坐月子吧,我就能每天喝素面汤了!”

芦叶儿嗔笑这追打汪楠源。南屿心看出了点端倪,打心里欢喜。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一出大教堂的大门往右一个拐弯,南屿心对弟弟和芦叶儿说:“先别着急吃素面汤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在西城街只走个几十米,南屿心带他俩又拐了个弯,前面的巷头立着四个字“手肘头巷”。楠源一看就笑了,说:“还有这么好玩的地名啊!”

但是他不知道,就在这个名字古怪的巷弄里,当年住着瓯越五匠之一“瓯雕”的先人——黄杨木雕大师邺一航,邺家大宅高高的门台上砖雕的四个大字还清晰明朗——“童仙邺宅”。

这邺一航雕技高超,他有着一副送子观音般的菩萨心肠,特别喜爱孩子,时人称其为“童仙”。他的黄杨木雕《小童戏弥勒》,对儿童的神态刻画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当年参加南洋劝业赛会,获得优等奖,后来,又被推荐参加巴拿马世界博物览会,获得银奖。从此,邺家的黄杨木雕闻名中外。

南屿心小时候,母亲常带她到邺家大宅做客。这白瓯城内的邺宅坐北朝南,整个宅院由四面围墙合围成一封闭的大院落,给南屿心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院内的一个六角半亭。一般的亭子要么六角、要么八角,亭角总是偶数的,但邺家的不是,居然是一个三角亭,三面木梁架,亭内为三角攒尖式天花,整个亭子轻巧地靠着一面青砖的立墙。和别人家的亭子还有一样别致的地方是亭子的地面居然铺上了当年极为罕见的石英。可见当年邺一航这个瓯匠大师对邺宅建筑材料的考究、细部做工的精致都是那么地有要求,一如他对自己的匠技要求。

南屿心轻轻敲了敲“童仙邺宅”的大门,随着一声男音的答应,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南屿心和身后的汪楠源、芦叶儿都吃了一惊:开门的居然是邺终成!

邺终成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正想问你呢!”听汪楠源这么一句反问,邺终成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腾了上来:“这是我邺家祖宗屋,我回家不行吗?要你签字批准吗?”

南屿心轻轻拉了邺终成的袖子,柔声说:“难得在城里偶遇,要和气说话呢!”邺终成心头的那股无名火立马就像遇了一阵清风,随即熄灭了,头一摆,说:“进屋吧!”

芦叶儿说:“到饭点了,咱还是先到花大利吃饭吧。”

四个人旋即从“童仙邺宅”出门,拐过“手肘头巷”,折回西城大街上的“花大利瓯菜馆”老店。

当他们跨进了“花大利瓯菜馆”老店,芦叶儿敏锐地发现店里气氛不对。仔细看了看,店堂正中央,一位食客独坐一张大餐桌。身边其他几张食桌上的客人都往这张大桌子上侧目,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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