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很无知,但并非真正无辜,人人都是共犯。这是芭芭拉·金索沃 《毒木圣经》腰封上的宣传语,讲来是刻薄冷酷,其实是苍凉透骨。
除《百年孤独》之外,近年来读过最好的非华语语境的小说。天父拿单带着妻子,携着分别象征浮华、理智、诗意、天真的四个女儿来到刚果大陆传教,当文明碰撞野蛮,成长胁迫真相,人是否还会坚持最初的梦想?《毒木圣经》既是气势磅礴的家庭史诗,又是完美无瑕的历史寓言。作者试图在重构《圣经》的伟大篇章中,继续探讨几乎被古今中外无数次重复的话题,却又新意盎然。
与中国当代作家王安忆很像,感觉二者都是勤勤恳恳的说书人。王安忆更甚了,从《长恨歌》开始,到《富萍》《遍地枭雄》《启蒙时代》,最后是《天香》,看她写弄堂,写园子,写建楼,写顾绣,一笔笔一画画细细写来,像随身携带了摄影机一样。绝不偷工减料,据说为了写顾绣,王安忆做的笔记就达八十万字,可《天香》也才三十万字。
我每年都会把《天香》拿出来读两遍,并不是它故事多么精巧,也不是它传达多么高深的理念。以上海的顾绣做蓝本,以顾家三代人的哀怨情仇演绎出江南文明的命脉。大道往往是至简的。说得出的好处是比不过说不出的。
王安忆将华语写作推向了新的高度。读《天香》,仿佛有置身《红楼梦》或是《三言二拍》的语境,但是又更灵动,更轻巧。在文本上,《天香》有《百年孤独》的繁复,有《呼啸山庄》的激烈,有《我的名字叫红》的坚韧。
有几处细节每每读来,仍是感动。
如,母亲走时,这大的站在地上,头顶刚过桌面,牵着小的,穿了重孝,眼神惶惶的,都忘了哭他们的娘。
又如,门开着,却没人,以为张陛点卯还未到家。再走进去,却见张陛在里间屋,正站在她床前,俯身嗅她的枕头。蕙兰悄悄退出来,咳一声,说:我回来了!张陛这一回不是应“是”,而是“哦”一声,着了慌的样子。
又如,蕙兰一听,更是着急,道:我们并不怕连累,叔叔自己要珍重!阿暆又一笑,不再回答,只说要看灯奴一眼,这回上门就是想极了灯奴。蕙兰引叔叔进屋,将灯盏移到床内,灯奴熟睡中,梦里不知到了哪里。阿暆看一时,说:脚都抵到床根,长大这许多了。伸手将被角掖了掖,便合上帐门,告辞了。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讲道理是哲学家的事了。也许,读王安忆,还是喜欢她不动声色处的那一抹温柔。有个道理也渐渐体会到了,那就是:花开无需太盛。
或许,放之四海皆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