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久没有想过小时候的事了。那些漫山遍野的奔跑,坐在房顶上数星星的日子,恍若隔世。有的时候,突然看到小区的滑梯,现在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架子了。会忽然想起我小的时候,也曾不厌其烦在那上面爬上爬下,从最红最亮的那个滑梯上大笑着滑下,再爬上去,再滑下。现在,那个红色的滑梯早已经被拆除了。我也再没有穿过那条春天会开出黄色小花的石板路,去往那个小时候的乐园。只在每天的夜晚和清晨上学时透过树杈的缝隙看到那个滑梯的一角,是老旧衰败的颜色。记忆中诱人的鲜亮,把我从那个地方吸引来的未知的世界,让十年前的我只敢在梦中幻想的地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破败了?
于是,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十年前的我。不要那个地方春天仿若会把世界都照亮的太阳,不要那个地方天一样的湖面和湖面一样的天,不要那个地方终年覆盖着白雪的钴蓝色的山,不要那个地方空旷的足以让风肆意舞蹈的草原,不要那个地方被浩瀚星辰装点的夜晚。用泪水、胡闹、质问让父母把他们放在心尖的女儿远远地推到了这个被大城市包裹的小城市里,然后梦一般的,十年过去了。当初的泪水和欣喜,逃离的快感和新鲜的世界,一点点的褪去,如今我能回想到的快乐,竟然只有那从滑梯上滑下的一瞬,粉红色的花影和橙色的蜻蜓从余光中一眼而过。
耳机里放着,那首赵雷的“让我偷偷看你”,像是如梦初醒一般,一滴水珠打湿了我眼前的书页。我合上书,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耳机里回环往复放着一首歌—————
我募地回想起,在遗失了初到这座城市的欢快时,我在没有星星的夜晚,小声的抽泣。睡在一旁的姐姐,过来人一般的对我说道:“把脸埋在枕头下面哭就没人听得到了。”我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就算紧闭着双眼,泪水,还是渗了出来,在床单晕染出温暖的凉意。我来到了我曾在夜晚梦到的会有霓虹灯通明的地方,代价是一个学期只能看到父母一两次,是屋外会因为四个字的名字而吃吃的笑的同学,是很少见到少数民族的老数学老师的胡乱猜测,是从没有学过的学科,是没有什么交流的邻居,是阴冷湿润的天气,是土灰色的河流,是代替雪山的大厦,是没有星星的夜晚,是被封闭的心灵。但是我还是要面对,把眼泪和软弱藏在心里,这是我选择的,是我把自己逼到这里的,是我自己坐了两天的车,跑过了一千多公里,把阳光和星空远远地甩在身后的。每当我这样想,对那个地方的思念,对父母的思念仿佛都会变得淡淡的像这座城市的天空。没有蓝色的天空,沉闷的像一滩死水。所有负向的感情都被掩藏在这一滩死水下,让我在每个白天都笑的没心没肺。但,事情总有例外,当父母像游客一样来了没多久就要离开的时候。我总是沉默的帮着大人,把力所能及能拿走的行李提出家门外,穿过有麻雀叽叽喳喳叫着的小树,围着高高的围栏的别人家的院子,长长的被绿植划出的石廊,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把行李发在大陆旁,等着爸爸妈妈把车开出来。记忆中的这一幕,路口的秀气的不会开花的树,把难得的阳光滤成一道道斑驳的树影,黑黄相间的小野猫把身子藏在小草坪中,只有一个房间大小的草坪,好奇的往我这边望着。我身旁的姑妈,对着准备离开的爸爸妈妈东嘱咐西嘱咐。爸爸妈妈边答应,边把行李一件件的码在车后备箱里。我总是笑着看着这个过程,在四周跑跑跳跳,像个小傻子一样。然后行李收拾好了,爸爸把车后备厢门关上。走过来,抱了抱我,我还没有他的腿长,我把脸埋在爸爸的衣服里,有一股灰尘和汽车的特殊的味道。然后他放开我,坐上了驾驶座,把门关上,再把车窗摇下来。阳光洒在爸爸妈妈脸上,把他们的脸照出了柔和的淡金色。妈妈说:“女儿你长大了,爸爸妈妈走了,你要听姑妈的话”然后,一阵扬起的灰尘随着风向上飘过。我牵着姑妈的手,走回了小小的石拱桥。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说我长大了,那是我第一次送他们走的时候没有哭,因为姑妈对我说,不要让爸爸妈妈带着对你的担心回家。所以我没有哭,那一年我八岁,二年级。
我知道,八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要让爸爸妈妈带着对我的担心离开。于是,每一次送别,我都笑的开开心心的。像是不难过一样,然后偷偷的在爸爸妈妈忙着装行李的时候看着他们。他们在微风中转身,回眸,在阳光下微笑,不舍的抱抱我。然后,上车,离开。然后我牵着姑妈的手,小心翼翼地回头偷偷看这他们离去的背影,尽管车子早就离开。我不愿意在他们面前流泪,只敢这样偷偷地看着他们忙碌,记住爸爸大衣的汽车和灰尘的味道,妈妈被阳光照射的脸庞。然后,回家坐在书桌前发呆,玻璃窗外是少见的云。好想,好想那个地方。好想,好想再坐在房顶上一颗一颗的数星星,永远也数不清的星星。好想,好想再在爸爸妈妈的怀里躺一会儿。好想,好想太阳雪山神湖。好想,好想.......
又一滴水珠落在书面上,我回过神来。黑色的书面上印着白色的文字。遥处有住家,茫茫天际五尺雪。我趴在桌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落寞。
让我偷偷看你,在你回眸的微风里
让我偷偷看你,在你离去的背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