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的冬天,没有白雪,只有刺骨的寒风,而那年即将过去的冬天,同时带走的还有啊雅的奶奶。走的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啊雅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冬天会下很冷很冷的雨,带着寒风,有时候还夹杂着雪花。奶奶总让啊雅躲在屋子里,怕啊雅冻着。啊雅乖乖的趴在木头做的窗口,透过隔着雨幕的院子,看在院子另一头的厨房忙碌的奶奶。
今年的冬天上又一次下雨了,汐汐沥沥,阴冷无比,啊雅坐在新家的窗口,新家是在城市里,没有院子,也没有隔着院子的厨房,更没有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想起了奶奶的灶台,灶台的火在慢慢燃烧,烟顺着厨房的窗口爬上屋顶,袅袅升起,向四周扩散,最后消失在雨幕里,无形无踪。
啊雅很喜欢奶奶的手,奶奶的手是永远停不下来的,扫地做饭、种菜收割,有时候做点手工艺品,那样的精美;她还喜欢奶奶的脸,奶奶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哪怕走的时候,都那样的安静、慈祥。而今,连这样的喜欢都不能眼见为实了。
啊雅小时候很喜欢晚上,因为晚上是她和奶奶最快乐的时间。奶奶忙完了一天的活,用被岁月摧残坏了的双手搂着啊雅,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讲述着远古的神话故事。她在奶奶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奶奶是啊雅小时候最温暖的床,她躲在奶奶的怀里,仿佛黑夜和寒冬都是温暖的。
啊雅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奶奶不辞疲劳,到处求医问药,烧香拜佛,祈求上苍福保佑她健康成长。她听村里老人说,啊雅身体不好的时候奶奶用三步一叩头的真诚在妈祖神庙的大殿里许下了重愿。然后在啊雅18岁成年那天,奶奶为她还愿,杀了一头猪,宴请了亲戚乡邻,猪头猪尾连着大米果蔬做成贡品,送给了妈祖娘娘。
奶奶走了,就在啊雅因为务工第一次过年没有回家的时候,她早上起来还在装扮就听到了噩耗。她没看到奶奶最后一眼,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啊雅哭了,撕心裂肺的痛哭,然而奶奶再也不能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的安慰。
啊雅时常在梦中麻痹自己,奶奶应该是去了天堂,天堂是个雪白的世界,那里没有家务要做,没有菜要种,也没有活要干,奶奶就慈祥的坐在洁白的云朵上,静静的看着自己。可惜那毕竟是梦,啊雅知道,天堂是寂寞的,那里没有散着热气的大米饭,也没有铺着温暖被子的床铺,更没有家人、朋友和她。
又是一个冬春交接,啊雅带着孙女来看奶奶了,坟头四周的山地早变成了田地,有些已经种上了水稻,泛着青绿。孙女问阿雅:“这是奶奶的奶奶的墓吗?”阿雅摸着孙女的小脑袋点了点头,孙女抬头,眼光中闪着好奇:“奶奶的奶奶跟奶奶一样好吗?”阿雅没说是或者不是,只是在笑。那脸上的笑容,跟她的奶奶一样慈祥。
日升日落,时光不止;岁月轮回,人生人灭。阿雅终于也慢慢老去,在她的孙女长大成人之后,她去了天堂,想看她很久很久没见到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