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点看不起他,甚至懒得理他。
你说你一大老爷们不在掌子面挖煤,不在掘进头开拓,干什么花房,养什么花?老范说,没办法。这是领导安排的,自已也不想干。
老范长着一米八五的大个,国字大脸。外号“个半”。“个半”两字后边其实还有一字,是“驴”,全称“个半驴”。不过为了表示对老范的尊重,大都当面都不说这“驴”字。这外号起得亦褒亦贬。不过还是褒意多,是说他有劲儿,如一个半驴那样有劲儿,没有别的意思。
老范在井下采煤时,曾月创万棚,全矿第一,是局、省和全国劳模。一米八、两米的铁柱子,他一个腋窝夹一根拔腿就走。他在掘进头打风镐,别人要两手抱着,他一手就能举起。突突突地如打高射机枪。
老范的事迹常上广播。因为广播喇叭架在烟筒上,我们就把上广播叫做爬烟筒。那时候全矿一万多号人,谁不知老范呢?有时老范连续几天在烟筒上都不下来。
可是,如今不行了。老范整天窝在花房里不出门。花房不是一线、不是二线,连三线都算不上。广播站那两个写稿的小姑娘早把老范忘到了一边。
老范是我朋友,我懒得去看他。
矿领导也是,让老范养花也不给好地儿,就在矸石山下给他画了一个圈。那矸石山可是寸土不生的地方,别说种花了,连草都不长。好在老范有劲,比驴还有劲,听说为了建花房,他光拉土就拉了几千车。那些土可都是从山坡上、野湖里取来的,要是别人拉车非要人推不可。
老范从井下调到井上,收入要减少一半。要换别人,肯定不干。可是老范不吭声。专心养他的花。听说老范的老爹是花农,老范养花是家传。养花还有什么家传,我们都觉得好笑。
老范培育出了适合春夏观赏的月季和牡丹,适合秋冬观赏的菊花和腊梅。管他呢,那时我们煤矿工人只知在井下出力挣钱。阳光都很少见,还看什么花。可是不久我们发现,矿山慢慢变成了花园,工业广场、马路边开满了鲜花。矿山渐渐地远离了脏乱差。不用说,种这些花的都是老范。
又过了不久,井下的煤采完了。我们这些煤矿工人要么提前退休,要么分流到其它矿山,好多人什么条件都够不上,只好在家待岗。
可是,老范完全不愁工作,他开了个花木公司。培育了好多好多的花,好多好多品种的花。他手下甚至有二三十个员工。他们把花送到了厂矿、学校、机关。说是外包服务,环境美化。
老范发了,老范该看不起我们了。我想。
可是老范没有看不起我,老范托人给我说让我到他那的花木公司去干。他说他们公司需有文化的管理人员,等公司业务扩大了,还能安排更多的下岗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