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荨麻!外面有人找你!”
坐在最里面角落里的荨麻闻声抬起头来,没有看到所谓要找她的来人,同学站在门口,用手指了指他前边,恰好被墙挡住了视线。
荨麻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回头看了看挂墙上的闹钟,快九点半了。这么晚,谁会来找她呢?
“哪…?”
荨麻刚走出教室,还没开口将“哪位”说出口,看到来人,她顿时语塞了。
同学回教室了,走廊上只留下了他们俩。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荨麻也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来人先开了口:“你…作业做完了吗?”
荨麻无奈地笑笑,“作业是做得完的吗?”
“呵!说的也是。”林源尴尬得刮了刮鼻子,“那,你能陪我在校园里走走吗?”
“不不不,我还要看书呢。”她多想用之前他拒绝过她的方法狠狠拒绝他,最好再加以冷嘲热讽的口气,好让他知道当初他找这么拙劣的理由是有多可笑。
可是她没有这个勇气。她没勇气拒绝他。
“好。”
夜晚的校道上并没有其他人,周围很安静,可以听得到夜风轻轻拂动着两旁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怎么了吗?突然想要出来走走?最近状态不佳吗?还是有什么心事?嗯?”荨麻首先打破了沉寂,抛出一连串问题。
“是状态有些不好,学习不进去,刚好想出来散散心。”
“难免会有这时候的,我也差不多呢。只是再状态不佳,还是得死磕。”不像你,轻易就能把我叫出来,而我,有求必应。
“那岂不刚好,暂时的放松也不会更坏的。”林源咧嘴笑了,黑夜里看不到他的笑。他记得有个女孩曾对他说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是怎样的笑呢?”他平时最多的就是和那些哥们开玩笑,笑得很张扬。
女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你好少那样笑的。是你很自然地笑,咧开嘴,弧度都那么自然。”
他还是不知道该是怎样的笑。
“那…也不用特意大老远跑来我们这栋拉我出去吧,班上随便找一个也可以的吧?”就算是妹子也不用轮到我吧。
“怎么可能啊!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再说,就是有其他人愿意陪我,我也不愿找他们啊。”男孩顿了顿,接着说,“我可是记得的,我还欠你一次约会的。”
荨麻站住脚,抬头凝视着面前的高小伙,眸子里闪着光,很惊讶。林源猜不透这惊讶中是否还有一丝惊喜。
半年前,他曾答应她,晚修最后三十分钟陪她在校园里走走。她欢喜了两个小时,却等来一场空。
她一直惦记着,她以为他早就忘了。
其实林源又何尝不是记着。他鼓起勇气再次约她,又说起那件令她伤心的事。他心里没底得很。若她压根忘了,他会感到失落吗?可若她还记得,记得他爽约,她会还生气吗?
过了许久,荨麻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记得就好,有这份心,我很满足了。”
期中考前夕,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荨麻反而志气锐减,学不进去,不想复习,像只瘪气了的气球,无力地瘫软在桌上。
教室里好吵,其他人也都在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学习外的话题。荨麻觉得怪异得很,便抱着课本悄无声息溜进了楼上的备用教室。
她喜欢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她原本教室里也是坐那个位置的,可是现在被其他组抢占了,他们灰扑扑地搬到了外围靠近门的位置。
她于是憎恨起那个小组的人来。每次扭头看到她最爱的位置被无情地堆放了杂而凌乱的东西时,她的憎恨感就会无声地滋长。
但是,她总觉得,还是有其他原因的。
自那以后,她就很爱往楼上跑。楼上就没有人和她抢位置了呀。
深秋的夜很静谧,夜幕很黑,黑得像一块黑纱,也很轻盈,似乎可以伸手将它捻起来。
荨麻就这样趴在桌上仰头看着天空,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一片虚无,却觉得很干净。
有人进来了,荨麻没抬头,只要不是老师就好。
来人却在她面前坐下了。
是林源。
“看什么呢?”
“没有啦,只是不想复习,完全学不进去喂。”
“我也是。”
荨麻盯着对方的双眼看。面前的男孩子可真好看。眼睛很好看,瞳仁乌黑,睫毛很长很密,不像自己的,短而少;皮肤也很白,是天生的吧,自己的黄皮肤正是遗传了爸爸的,怎么捂也捂不白。脸型也很好看呢,微卷的头发轻轻搭在脑袋上。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认真地端详他的脸。
自己之前,可都是匆匆一瞥的啊。
要是自己也长得这样好看就好了。荨麻嫌弃地捏了捏自己的脸,不满妈妈的好基因都没有遗传给自己。
“喂,林源,笑一个。”
“啊?”林源感到莫名其妙。
“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很好看。”荨麻下巴压在胳膊上,咧开了嘴。
“是怎样的笑呢?”他平时最多的就是和那些哥们开玩笑,笑得很张扬。
他强扯了扯嘴角。
荨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你好少那样笑的。是你很自然地笑,咧开嘴,弧度都那么自然。”
荨麻还清楚地记得,开学第一日的他的那个笑容,很温暖,让她觉得八月的太阳更辣了。她很少见到他那样笑,最近的一次,大概也是几礼拜前的一次体育课,她在十几米处看着他在人群的那一边笑得很开朗,白白的牙齿,那么远她都觉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可是林源不知道此刻他应该怎么笑。
“算了算了。”荨麻无奈地摆摆手,也不作勉强。
她又瘫软在桌上。
林源感到心里一阵内疚,好像是他造成了她的这副模样。
不想学习,好想,好想出去…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啊!”荨麻叹了一口气,脸耷拉下来。
“咦?我记得是有的啊。”
荨麻腾地直起腰板,手一指窗外的天,“喏,你看,什么也没有。”
“我刚刚上来时在走廊上看了一眼,记得是有的。月亮不大圆。”林源扭头望着另一边的窗户,走廊在那一侧。
“啊?真的吗?我好想下楼在校园里走走啊!”
“我可以陪你去。”
“好啊,什么时候?”
“九点半吧,早退,十点铃一响直接回宿舍。”
“那我得背着书包哎,好麻烦的。”
荨麻不悦地皱眉。
“我可以帮你拎。”
“好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考试的最后一个晚上,九点半之后荨麻果断地拎起书包走人。她要为自己完成约定,她一个人的约定。走到楼梯口时林源发现了她,在后面叫了她好几声。她转身看了他一眼,脚步没有停留地迈下了楼梯。
他坐在走廊的地板上,手里拿着书,和几个男同学一起。
过了期的食品,即使可以吃,也没有那种味道了。
荨麻在心里久久不能释怀。年少的心总是倔强得很,倔强地不肯认错,不肯低头。
她更加憎恨那组人了。
林源就在那一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荨麻才勉强不去计较,可是她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她不愿再面对他,面对他也说不出一句话,于是千方百计躲着他。
她越常往楼上跑了。
她也没有时常回头望望她所惦记的座位了。
只是在一个深夜,在一个噩梦惊醒之后,她对他们的憎恨,突然加倍转化成了对自己的憎恨和厌恶。她抱着枕头,无声抽噎。
这么久来,她都是和自己怄气啊!
“今晚月亮挺圆的,星星也不少。”
荨麻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真的有月亮,缺了一块角,在云雾的笼罩下朦朦胧胧的,周身环绕着一圈金黄的光。月亮的右下角有孤零零的一颗星星,努力发着微弱的光。其余的星星都零零落落散布在天空的其他角落。
荨麻有点迷茫,又有点忧伤。
说不出为什么。
“我说,荨麻,陪我看一次夜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