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人,后会无期

      再次见到他,是在七年之后,一个周六的早晨,一家三级甲等妇幼医院。

  清晨的医院已开始拥挤,来挂号的病人把整个大厅都挤了个水泄不通。我带着两岁半的儿子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等待着人潮中正在排队挂号的老公。

  虽然我很不适应这种人多的场面,但在中国,有哪家医院不是这样的呢?尤其是懵懂的儿子,在这种“热闹”场所,就会显得很不安静,甚至有点兴奋和格外的好动。

  我正准备给儿子喝水,一个没留神,儿子就离开座位跑开了,我猜他大概是看到对面有一位家长正拿手机给他的小孩播放“小猪佩奇“,所以他的好奇心就这样被吸引了过去。

  然而,飞窜的儿子优宝却撞上了一对正在行走的夫妻,更让人尴尬且抱歉的是,那位人妻是一位孕妇。

  所幸儿子摔了一跤,并无大概,而孕妇也是在丈夫的搀扶下稳妥的停下了脚步,并未发生什么让人担心的事。

  “非常不好意思,我没看住孩子,没事吧?“,我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手扶起趴到地上的儿子。

  “没事,快看下孩子,摔疼了没有?“,那位孕妇很是礼貌的回应我道。

  “他没事,太皮了,经常摔跤的。“,我起身牵着儿子的手,微笑着看了一眼他们。

  怎么会是他?我的视线很快从那个面容姣好又可亲的孕妇脸上,转移到她身旁的那位男士身上。高大挺拔的身影和依旧立体的五官轮廓。

  七年,久违了啊!

  但是,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呢?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他们...

  我突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是该惊讶的问一句“原来是你呀!“,还是该故作淡定,假装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咦,你不是那某某某吗?“,或者是平静的对他说:“嗨,好久不见!”,然后潇洒的走开,留给她一个优雅美丽的背影。

  但我当时却只有一种想立马掉头逃走的尴尬,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表情是呆滞的、僵硬的。心里极不愉悦的再一次领略了命运这个操蛋的玩意儿,带给我的三分的恶意和七分的戏谑,让我猝不及防间,就见识了什么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十年修得同船渡,啊呸,医院见”!

  这不,十年前,我们还互放狠话给对方“老死不相往来”,“我们后会无期!”,“感谢你的分手之恩!”等等。

  十年后,我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傲娇,被命运安排相见。

  但也许,他根本认不出我来了,我变了好多,以前那头齐耳利落的黑色短发已经变成了飘逸的披肩咖色长发,以前素颜朝天的脸庞,如今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以前只喜欢穿白T恤,牛仔,平底鞋的我,今天穿的是一身简约欧美风,一米六三的身高搭上一双米色5厘米高跟凉鞋,身高也变成了较为修长的一米六八。

  “你儿子?”,他微颔首,冲我淡淡一笑,微扬的嘴角在右颊抿出一个熟悉的酒窝。

  “恩。”,我有点失神,被他的问话拉回了思绪。

  “一个人带他过来吗?”

  “不是。”,还有我老公,但后一句我却莫名从嗓子眼咽了回去。

  “有三岁了吧?”,他看看优宝,优宝也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他。

      “两岁半。”

      空气突然开始凝固,时间在一毫秒一毫秒过去……

  “你们是来产检的么?快生了吧?”,半响,我终于礼貌性的问了他一句。

  “恩,八个月了。”,他笑着看了身旁满脸幸福的她一眼,酒窝显得更深了。

  我目光安放在她老婆的肚子上,她的肚形是有点尖的那种,特别像我怀优宝时的肚形。听老人说,这种都是怀儿子的孕像,我生下优宝,果然是儿子,所以我也有点迷信的说道:“大概是儿子吧?”

  “好多人都这么说。那个……你们认识吗?”,他老婆终于反应过来。都说一孕傻三年,咿呀,果然是反应迟钝。

  这时,眼尖的儿子好像是看到了他爸爸的身影,一个脱缰,就向前跑去。

  “呃呃,我先走了。”,我乘机赶紧将自己冲出尴尬境地。

  “恩。看好孩子。”,我绕过他们去追儿子,身后传来他那一如既往沉稳的好声音。

  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呢。如今也有了宝宝,不知是头胎,还是二胎呢?

  八年前,我们分手后,听说有一个漂亮的女孩一直在追他,他却对人家冷若冰霜,甚至还多次用无情的言语伤她:“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心里有别人,麻烦你自重”、“对不起,忘记那个人之前,我不会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那个女孩有好多次泪流满面的找小影哭诉,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听的小影眼角都一片湿润,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应景的感叹说:“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小影是他的高中同桌,电视剧或小说里一般会将异性同桌发展成为两类关系,一类是先划三八线、再言和、然后开始今天我从家里给你带一只烤红薯,明天你给我讲十道数理题,今天你的日记里我是主题,明天我唱首《同桌的你》,最后在高考后才互相表白,成为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而另一类是他俩相看两厌,针锋相对一学期,根本不把对方当异性,等到第二学期开学时,相视一笑泯恩仇,从此互称死党。他和小影就属于后一种。

  他叫尤异,名如其人,初升高的时候,排名全级第一。后来的高中三年,年年成绩稳坐No1。高一第二学期我就开始暗暗关注他,那个时候就觉得,丫就是一支毫无悬念的潜力股,我得尽快将他拿下,待他成为绩优股时,他已心有所属,非我不娶。

  但其实我的心思很简单,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聪明,成绩好,喜欢他对别的女生都冷冷淡淡,唯独见到我和小影时还算“亲切”,其实,用亲切这个词有点诋毁他的冷峻形象,他最多就是在我俩面前偶尔露出一个迷之微笑,两个不浅不深的酒窝,让我好想上前去戳一戳。

  但其实,我哪有机会戳他,这都是自习课我常常回头偷看他时的自我幻想而已。就算是他给我这个机会,以我的身高,站在他面前,海拔也是够不着的。他那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一米七五的样子了吧,而我只有一米五五。后来,高中三年。我只长到一米六三就再也无望了,而他却飚到了一米八三。大学后,他又长了两厘米。

  我之所以会关注他,是因为我和小影家住的很近,又是同一所初中毕业。上了高中后又是同班,那是高一第二学期,小影和他成了死党后,每天我俩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她张口闭口都是他,有时候夸起他来,能将他的优点给我说上七八遍不止,夸他的智商、他的球技、他的帅气,以及他的与众不同,听的我耳根都起茧子了。我心想,这个男生不就是学习好吗,还有那么神奇?!后来就不自觉的注意起他来,时间一久,我就跟中了魔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当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就开始旁敲侧击的让小影帮我表白,那知小影这个女汉子就是发育迟缓,好像根本意会不到我的意思。有时候弄巧成拙不说,反而是在尤异跟前老拆我台。后来我就准备自己“动手”,哦,不,是自己动嘴。

  有一次他值日,放学后我找了个借口没和小影一起回家,而是故意呆在教室装作作业不会做的模样,摆出一副爱思考的神情,准备和难题死磕到底。而他,正在讲台那边擦黑板,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的样子,全程头都不回一下。我怕他擦完黑板就径直走人了,那我今天这一番表白计划就白折腾了不说,还要落得独自一人回家的孤单。

  眼看着他黑板马上就擦完了,我一鼓作气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站在和他并排的位置,毫不羞涩的说道:“尤异,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一个转身手里的板擦一扬,一股飘飘洒洒的白色粉末落了我一嘴。

  我说:“呸呸呸,你不知道?”

  他没有理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慌忙解释:“我没有在呸你,你把粉笔末扬我嘴里了。”

  他扭头,看向我,淡淡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将板擦放回原位,拍了拍手,准备离开。

  “我说我喜欢你,你现在知道了吧?!”,我有点不悦他的冷酷无礼,起码是女生向你表白哎,怎么能面无表情毫不动容呢?!

  “嗯,知道了。”,他走下讲台,去桌位拿包。

  “光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然后呢?”,我不肯罢休,跟在他屁股后面,期待着他给一个回复。

  “然后什么?”,他从桌下取出书包,朝教室门口走去。

  “你的答案啊!”,我怔怔地站在他的桌位处,有点怒气冲冲的喊道。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反问了我一句:“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早恋吗?”,语气平和的特别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我被他一下子问住了,脑海中竟没有词为自己争辩。只看到夕阳从教室透进来,反射到他的后背,他整个人全身金灿灿的。

  我哪里是要他和我一起早恋,我只想告诉他,我喜欢他,同时想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而已。

  这次表白事件,在我后来和他分手后,经常在脑海中回放好多遍,并且总是在想,如果我没有和他要早恋的意思,那我当初为什么非表白不可呢,如果他的答案是:“灵璃,我也喜欢你。”,那我该怎么办,我和他的关系会是怎样,这个我当时根本就没有想过。

  正当我在取药窗口再一次回放那个表白场景时,医务人员提醒道:“给,这是你的药,来,下一位。”,我思绪赶紧切回现实。今天来医院是给儿子看看他手部过敏起疹的问题。没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他了,原来他们也定居本市了,工作后这几年,我和小影的联系也少了,他的消息自然听说的也少了。

  只是,他和那个女孩最后能走到一起,并且看的出来,他们彼此相爱,我心里只有最真心的祝福。或许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祝福,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过了今天,也许下一个十年,也不会再相见。

  离开医院的时候,老公抱着儿子,我提着药。在医院门口再次迎面碰到了他们,他们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靠近……我们互相都没有再打招呼,他扶着她,目光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停留数秒就移开了,我挽着老公的胳膊,和他们擦肩而过……

  我至今还记得,高三第一学期刚开学那个课外活动,他走向正在学校凉亭一个人认真看漫画的我,一本正经得到说道:“如果你能和我考入同一所大学,我就准备追你!”,他说完还站在原地,我激动的蹦蹦跳跳,赶紧跑回教室去看书做题了。

  后来,我和他上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系,甜甜蜜蜜谈了三年的恋爱。大四那一年刚开学分的手,分手理由特幼稚,那就是我常常让他做一些他不太愿意的事,以此证明他对我爱的程度,甚至有时候故意发一些小脾气,来考验他对我的容忍度。最后在我对爱情的不断试探下,爱情也试探了我。

  他说:“我们冷静一段时间吧,等你气消了,我会来找你。”

  我说:“我不用冷静,你以后都别来找我了。”

  然后他就没来找我,我心里骂了他一百遍笨蛋、蠢猪之类的,不是说等我气消了吗,我说“你以后都别来找我”那句话的时候也正在生气啊,生气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一个月后,我终于按捺不住冲动,跟他打电话说“我们分手吧”“我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他只是冷静的回了句:“这是你的真心话?”“你真的想好了?”,我说:“真心话,想好了!”,他说:“那好吧。”

  后来工作一年后,我遇到了现在的老公,他很温暖,我们也很相爱。只是听说尤异一直不肯开始一段新恋情,对我们分手的事他还在耿耿于怀。但这些都只是听说而已,后来就渐渐地没有了他的消息。

        但是我们就那样分了,挺奇妙的。喜欢了他六年,就那样瞬间就不相干了,我一直在想,我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自信,不相信他不会真的不来找我,我怎么就那么任性,跟他说那些狠话。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明白一个道理,恋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猜疑、试探、和赌气,甚至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对方会爱你到没有底线。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有些人教会了我们如何去爱,从而成为更好的自己,去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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