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一个，关于久别重逢的故事。愿所有的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01 

朱珠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孟杨。

不，准确地说，她想到过回到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难免会遇到以前的老同学。可再见的场景中绝对没有其中一种情况是像现在这样。

几分钟之前，她还窝在家里的沙发上吃着冰镇西瓜，看着喜欢的韩剧，好不悠闲。

小腹传来阵阵不适时，她还以为是西瓜吃多了的缘故，没有在意。中途起身上卫生间才发现是亲戚造访。

家里没有存货，也没有其他人在家。无法，朱珠简单处理好自己，没有细看，拿上钥匙手机就出门往家门口的超市走去。

现在的情况是，朱珠快速选好自己用惯的卫生棉，付款时才发现带出来的手机放在家里一天，已经没电自动关机。

没有带现金，付不了钱。朱珠咬了咬唇，在想要不要和收银员姑娘商量商量待会再过来付钱，毕竟姨妈任性，不愿意等人。

踌躇间，朱珠看到收银台上摆上几瓶听装啤酒，耳边传来一声低沉似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和我的一起刷吧。

朱珠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认出眼前人是谁之后，一瞬间脸颊爆红，红晕似乎从眼角向脖颈蔓延。真是尴尬到想暴走。

孟杨，曾经江城高中顶顶有名的混混。打架斗殴抽烟喝酒，高中辍学不学无术，却因为有一张精致的脸，在那个青春时期颇受中二少年少女的推崇。现在的他，朱珠细细打量，穿着黑色T恤，黑色休闲裤，露出的手臂还能看到一串纹身。185的身高，身量颀长，沉稳大方。时光似乎格外优待他，还是那样的眉眼，褪去了一些戾气，多了一些成熟。

这边朱珠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是道谢，还是说声好久不见。

刚刚看到身影就觉得很像你，没想到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杨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前几天刚回来。朱珠还没有从被认识的人看到买私人用品付不了钱的尴尬中缓过劲，听到他的问话，也只是简单回答。

看收银员姑娘扫好码，付完钱，朱珠赶紧拎起袋子，先一步转身走出超市。

一阵风吹来，朱珠缓了缓脸上的燥热。余光看到孟杨走出的身影，靠近一步说道，我的手机没电了，你加一个我的微信吧，我回家之后把钱转给你，可以吗？

孟杨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眸微闪，本打算说不用的话到了嘴边，说出口就变成，恩，报一下你的手机号，我这边加一下。

158XXXXXXXX，可以了吗？搜到了吗？

恩。

那…那什么…我今天先走了，有事情微信上聊。

看朱珠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孟杨扫了眼她手里拎着的袋子，眼里闪过笑意，好。

朱珠顿时更窘迫了，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孟杨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还像记忆中那样脆弱纤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似乎想到什么，就这么放在指间把玩，没有点燃。

感受了一下从看到朱珠开始就不受控制，到现在都没有平静下来的心跳。

嗤，真他妈热。孟杨心下暗骂。

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他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02 

超市离家很近，朱珠上到三楼自家门前打开房门，客厅里的电视还停留在出门之前暂停的画面，老爸还没有回来。

到卫生间放好手上的东西，朱珠拿出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等着手机开机。

开机后打开微信窗口，就看到新的朋友那里多了一个好友申请，一株白杨，头像放大后是一家美发店的门照。

朱珠伸手点击通过，给他转账，顺便又客气地说了谢谢。

没有回复，也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朱珠也不在意。

给老爸打了个电话，得知今晚要加班到很晚。挂断电话后，朱珠也懒得动手做饭，点了份外卖。吃完看了会电视发现已经十点多，洗漱完毕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朱珠做了个梦，梦里的孟杨伸手拽着她的手腕，满脸调笑，一声声朝她喊着小媳妇~~，眉眼含笑，嗓音惑人。

这边，夏天的晚上都是美发店的客流高峰期。孟杨虽然已经是老板，可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是会上前帮忙。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店里的员工也走完，已经将近晚上12点。

孟杨拿起手机，看到4个小时前，朱珠发来的2条未读消息。

一条转账，一条谢谢。

孟杨嗤笑，这女人还是这么个臭脾气。

确认收款，看了看时间，没有打扰回复。

03 

朱珠一觉醒来已经第二天早上10点，醒来揉了揉脑袋，睡久了有点懵。

下午还要去说好的公司入职，朱珠没有再赖在床上，起床洗漱之后耐心化了个淡妆。出门前拿起手机看了看，好友杨蜜发来一条消息

小猪猪，今天晚上初中同学聚会，大家都听说你回来了，班长特意组织的，你一定要来啊。

朱珠入完职也没有其他的安排，遂答应下来。

同学聚会地址选在当地一个五星级酒店，朱珠照着手机上杨蜜发来的包厢号走进去时发现大家已经都到了。杨蜜一眼看到她，朝她招了招手，猪猪过来这边。

朱珠朝身边对她打招呼的老同学笑了笑，走到杨蜜的身边坐下。

我们当年的学霸班花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漂亮。

那可不，学霸就是学霸。

身边的调侃打趣还是一如既然地熟悉，朱珠笑着回应了几句，

接着跟身边的杨蜜窃窃私语。

注意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凝聚，朱珠抬头望去。孟杨正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方向，似在沉思着什么。

杨蜜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朱珠的回应，看她正看着一处出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对面的孟杨。

嘿，杨蜜拉了拉闺蜜的手臂，让她回神。

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啊？旧情复燃呢？瞧这对望的。

瞎说什么呢？我刚刚只是在思考问题。

啧啧啧，孟杨现在在我们这些同学群里混得还不错啊，开了造型室，自己当老板，听说今年还要开分店了，你说当年高二他一声不吭地退学，连你都没告诉，谁能想到他现在会是这样啊~~杨蜜感叹。

是啊，谁知道会是这样呢。朱珠低喃，移开视线。

04 

朱珠第一次见到孟杨，是在小学三年级。女孩子发育的普遍都比男孩子要早，她也比孟杨要高。老师给她安排的座位刚好在孟杨身后。

朱珠是一个挺活泼外向的女孩，转学第一天就和身边的同学玩得很好，除了孟杨。

他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上课老是转过头打扰她学习，喜欢动手揪她的小辫子。朱珠觉得他这个人真讨厌。

从小学升到初中，他们一直都在一个班。似乎男孩子吸引女孩子视线的方法总是那么蠢，就是不停找茬欺负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杨喜欢朱珠的传言就在班级里传开来。朱珠听过之后总是撇嘴冷哼，怎么可能。

中考结束后，将学校里的东西整理完毕，朱珠背着书包下楼，孟杨突然从边上窜出来，站在她面前。

她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视线相对。她目露疑惑，他眼神闪烁。

——有事？

——你要不要跟老子谈恋爱？

朱珠被这句话炸在原地，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你开什么玩笑呢?

——没有开玩笑，就问你要不要跟老子谈恋爱，给你一分钟回答。

朱珠咬唇不知道如何作答，却看到孟杨垂在身侧握紧的双手，还有微红的耳尖。他也不是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

朱珠突然笑出声。

——笑什么笑，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不等朱珠回应，转身飞奔离去。

好学生总是容易被坏孩子吸引。一个品学兼优待人温和一个桀骜不驯张扬肆意。会互相吸引似乎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事情。

朱珠和孟杨都直接上的本校高中。朱珠在最好的一班，孟杨在吊车尾的十班。

他开始像变了个人一样。不再整天逃课，也不带着一帮小弟装成土匪样找人约架。哪怕在教室里只是睡觉，也每天乖乖待在学校。因为两人都走读没有住校。他每天都会在离朱珠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买好早餐接她上学，再一起去学校。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饭，晚自习结束后又送她回家。一天一天，晴天雨天，从不间断。他和所有的女孩子都保持距离，只对朱珠一个人言听计从。

身边熟悉的朋友都打趣孟杨说他重色轻友，简直是二十四孝好男友。孟杨呛声，老子乐意。

朱珠听到这话只是笑，笑容里带着甜蜜。

他们手牵手游遍这个城市周边。游乐园，青阳山，古朴小巷。

在一起时孟杨总会时不时趁没人搞偷袭，亲亲她的脸。被她笑着推开，也不恼。

朱珠那时候在想，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一起参加高考，选同个城市的大学，毕业后工作两年，选择一个合适的时候结婚。似乎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她把孟杨带到了她的未来中。

可未来太远太远。

05 

聚会结束，时间已经挺晚。杨蜜的老公开了车接她回去。

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朱珠拿出手机刚想叫个出租车，班长的声音在身边传来

——诶，我记得朱珠你和孟杨的家离得不远，你坐孟杨的车回去吧。

——不……朱珠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边人打断。

——嗯。

班长拍了拍孟杨的肩，临走前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都是一个班里的，朱珠和孟杨那点事大家都知道。席间知道了两个人现在都还单身，他们也乐意看这对曾经的有情人能再走到一起。

朱珠看到班长的眼神莫名有点忐忑，紧了紧手里拿着的包，再次开口道，我还是自己打车吧，应该也挺方便的。

孟杨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走到一辆黑色宝马车前，打开副驾的门，才转身回答，这么晚打车不安全，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再推脱下去倒显得矫情，朱珠没有再拒绝，弯腰坐进去。

车子在路上疾驰。太晚了路上的车辆不多，朱珠摇下车窗，就有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她轻舒一口气，放下心中的沉郁。

孟杨随手打开车上的音乐，一阵深情地歌声就这么飘出，

“你那么爱她

为什么不把她留下

为什么不说心里话

你深爱她

这是每个人都知道啊

……”

两个人都没有出声，朱珠转过头打量他，修长的手把控着方向盘，曲起的手臂肌肉匀称，看起来很有力量。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头发打理地很整齐，看起来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分开以后他确实也混得很不错。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孟杨突然侧头看她，嘴上出言调戏。

朱珠一顿，下一秒脸上又布满红晕。看人看得那么目不转睛，真丢人，她想。

——  回来了还走吗？

——  不了。

——  工作找好了吗？

——  恩，下午刚入完职。

——  我开了家造型室。

——  知道，都听他们说了。

——  你这书念的，都成剩女了啊，还没有男朋友。

——  你不也是一样，老男人一个。

——  呵~~老子那是享受一个人自由自在，倒贴上来的女人不要太多。

——  哦，是吗？

——  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  有一个人欠我一个解释，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询问的必要。

朱珠说完这句话，鼓起勇气定定地看着他。

孟杨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用力过猛，手上青筋毕露。他在心里问自己，你在期待什么？

可朱珠眼里的期待那么深，是他想的那样吗？

06 

一打方向盘，孟杨将车停在朱珠楼下。这个地方他曾经陪着她走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他端坐在车位上，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身子放松下来向后靠在了座椅背上。缓缓开口：“我没有想过会和你分开。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年。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走下去。陪你上学下学，送你回家。我好好努力，一起上大学。等你大学毕业我再将你领回家见我爸。然后我们就结婚，生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你不知道吧，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我都想好了一切。”

朱珠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右手。孟杨僵了一瞬，反握住她，接着开口。

“可高二那年，我爸在送货的路上出了车祸，瘫在床上。我妈去世的早，我得在家照顾他。我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说，那段时间我很颓废。每天都在学校和医院之间奔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你问我怎么了，我没有告诉你，怕你知道了担心我再影响你学习。后来家里没钱，在医院里住不下去，我把他接回家，没有护士照顾，我只能回家去照顾他。后来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在B市，他认识一个有名的骨科医生，可以帮忙。我就带着我爸去了B市。等一切都安顿下来，我一直都没有联系上你。”

是啊，在那个年代，高一的孩子都还没有手机。偷偷上网注册的QQ号还是朱珠为了和孟杨联系才用的，整个好友列表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消失，她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问过他身边的所有朋友，只知道他突然退学，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在QQ上等了他很多天，却一直都没有等到他的消息。等他再想联系她，她已经不再上那个QQ了。就是这么可笑。一个错过，十年擦肩。

“等我爸的情况稳定下来，你差不多要高考了。我想过要不顾一切的去找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原谅我，让我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更怕在高考那个关键的时候影响你学习。后来等你高考的时候，我偷偷去了学校，远远地看了你一眼。你和杨蜜他们几个走在一起。穿了一条碎花长裙，绑着头发看起来很好看，笑得也很开心。我就想，你现在没有我也过得很开心，那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呢？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孟杨的声音一直都是低沉的，现在带了点喑哑，似乎也在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朱珠听到这里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掉，心里揪痛地快要死去。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他们分开的原因。没有背叛没有不爱，只是因为年轻，少年无能为力。

07 

孟杨双手捧起她的脸，抬起手轻轻替她擦眼泪。他的动作很轻，似乎双手捧着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珍惜的宝贝，一脸虔诚。他的指头粗粝，带着老茧，却温暖依旧，和朱珠记忆中牵着她的那双手重合。

朱珠还在留着泪，抬起双眼看他。顺着泪眼看过去，他双眼通红，看着她哭，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一切一如从前。她鼻子一酸，又开始往下掉金豆豆。

孟杨看着她发红的双眼和鼻子，车厢有点暗，顺着路边路灯的灯光，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他控制着自己，捧着她的脸，吻上她微张的双唇。朱珠顿住，眼泪还挂在眼角，却没有再哭。孟杨心下一叹，没有放开她。双唇移动着离开她，温柔吻去她还挂在脸上的泪。朱珠乖乖地没有动，任由他动作。他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心头火热，又辗转找到她的双唇，呼吸之间，婉转缠绵。

一吻结束，朱珠双颊粉红，软著身子，被孟杨拥在怀里。

“后来我在这边找了一份工作，知道你大学考到了B市，也趁着出差的时候在你学校门口转了很久，想去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一眼，就回来了。不知不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孟杨低头吻了吻朱珠的侧脸，开口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奢求过你还喜欢我。但现在你还是一个人，我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你也一直没有忘了我？我现在有钱了，也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珠心跳加快，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作何回答。

孟杨看她沉默，眼底黯然，却告诉自己不要心急。

——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好好考虑，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你。

朱珠倒是冷静下来，问他

——你还记得中考结束后你在楼梯上堵住我，跟我表白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你要不要跟老子谈恋爱？

——好。

孟杨反应过来，心头狂喜。眼睛发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朱珠看他这个样子，暗觉好笑。在他怀里轻声嘟囔，真是傻瓜。

孟杨听到了，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说出口的话带着暧昧的热气

对，我是傻瓜，我们都是。

是啊。他们都是傻瓜。她用十年等一个也许没有理由的离开，他用十年等一场也许没有归来的过去。他们都害怕没有结局的等待。

但幸好，她回来了，他还在。时间太漫长，长到他只记得她的笑，她只记得他的好。

一切误会、错过和喧嚣，在拥抱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一切念念不忘，终归有了回响。

— end —

「十年前第一次给你说晚安，我激动地失眠了一整晚。十年后的今天再给你说晚安，不再失眠，但是你的头压的我的胳膊有点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