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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有的时候,睡着比醒着舒服,人类有睡觉这种能力简直是一幸事,想想看,在某个在荒无人烟、鸟不拉屎、还都是台阶儿的地方,除了吃喝拉撒,你很难找到一个比睡觉更有意思的事情了。当你陷在柔软的床里、四肢一瘫、合上眼睛、啥也不想、万籁俱寂……哈哈,你知道吗?我一天能睡十一个小……
“嗖”的一声。
我吓得像从小洞里挤出的皮球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早晨。
赖床……
“我去!什么东西?”
我窜到阳台,雾气依旧弥漫,天倒是挺亮,呈奶白色,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我支在围栏上往外探着身子,怀着高兴又惊恐的心情上下左右环视四周,企图发现点儿什么,也不怕掉下去。
可什么也没有,天空白的像屎一样。
屎当然不是白色的,可我很生气,从来没有听到这种声音过。
“应该听错了吧。”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我有些埋怨自己没能提前醒来。
驻足了一会儿,我悻悻地回到房间。
“唉,就是听错了,连梦与现实都分不清了。”
其实昨夜并无梦,我只是在安慰自己,渺茫的希望在这种环境下就像毒品,一旦你开始吸食,就会身陷其中,走向生命的结局。
我的心已经承受不了任何希望的落空了。
然而逃离的机会还是有的,在走到楼层的尽头前,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也不确定到底多长),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供应柜完成了使命,送上来它的最后一餐。
食物被塞进了满满的床单包裹,后者被丢在门口,积累了两个月的饼干苹果香蕉水在里面发出闷响,一起欢迎新同志的到来。已经将近正午了,阳台外的亮度达到了一天中最亮的时刻,真好。
我用右手提起沉甸甸的包裹,搭在肩上,望向屋外,臆想着一幅艳阳高挂的天空,没有雾气,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好吧,是时候启程了!”
我大声鼓励着自己,又感觉有点儿难为情。
“这回一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抓住门把,使劲拉开,手硌的生疼,却丝毫不会削减逃离之旅的快乐与兴奋;也许这就是乐观的美妙,每次踏出房门都是一次新的救赎,我像越狱的罪犯,即使在离监狱大门不远处的田间地头被警察逮回去也不会气馁,因为顺着监狱排水沟爬出来是罪犯的骄傲,也是死牢唯一的乐趣,倘若我能够永葆乐观,就能够在这个地方永远生活下去。
可是我能吗?
走出房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是一个红色的圈,很醒目,那是我咬破右手大拇指用血涂上去的,没办法,水泡的饼干渣附在墙上容易掉,解决问题需要下狠手。
可现在,唯一的问题摆在了面前,是向上走,还是向下走呢?上回是向下走的,虽然只有向下走才能见到陆地,但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能看到阳光是更加迫切的愿望。
于是我开始上行。
………………………………
“矿长,我们不能再忍了。”
SP-142号是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他快速环视了一圈,周围没有人发话,这不是个好兆头,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但从其他人的表情来看,他还是得到了不少的赞同。
布里格斯矿长将紧握在手上许久的量子通讯器放下,轻轻地插在钻头激光冷却控制台旁的供电槽中,看了眼手腕上的墨绿色手表,右手缓缓梳平凌乱的白发,然后抬起头来正视着他。
“SP-142号,根据《钻井管控法与指导意见》第六条,再结合一些工作表现,我可以直接把你丢到海里喂辐射鱼,关一小会儿防御力场,你会连个渣都不剩……”
周围的人很害怕,当然,SF-142号更害怕,人们都清楚矿长做过什么。
“但得先毙了你,要不然就会像那个从海上飘过来的疯子一样逃走,你知道在海上,人其实还是能活一会儿的。”
矿长自顾自地轻描淡写道,此时的气氛很压抑,房间里发光的只有悬浮屏幕,幽幽的蓝光照在人们僵硬的脸上,有的胡子拉碴,有的光滑,有的伤痕累累,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面黄肌瘦。
“矿长…中继中心已经175天没动静了,储备食物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上级被攻击了,我想…我只是说说,为何不派个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SP-142虽然很害怕,却平静地向矿长缓慢逼近,周围的人依然纹丝不动,但钦佩之情浮现在悄声细语中。
“我想没人去的话,我可以。”
“你们是想让我违反协议吗!”
布里格斯冲过来,抓住他的防辐射装甲,却又放下,表情发生了从狰狞到平静再到无奈的转化。
SP-142号被吓了一跳,他不敢乱动,于是肃立着。
“听着,你们所有人,我没法发出这样的指令,我要对你们所有人负责,一旦上级发现了有人离开,我们最后都会死在这里。”
布里格斯叹着气,看着面前一动不敢动的SP-142号,看到他光滑的脸庞,面容疲劳,但眼神坚定。
“你知道的,2427号矿井的所有员工在任务完成之前不能离开岗位,所以,都回去休息吧。”
布里格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算离开。
人们都很惊讶,因为矿长一直是个言出必行、心狠手辣的人,他们都十分清楚地知道有多少矿工因为犯了错误而被带到码头边缘推下去,即使142号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放到平常的时候,也应该受到肉体上的惩罚。
一旦一个人的感情被打开了缺口,就要全力灌入。
SP-175号发现了这一点,刚才她一直站在边缘观察着,布里格斯相较之前“温顺”了许多,也许是中继中心的失联给他带来顾虑,底下的人任劳任怨多少年,反抗、暴乱,这些如果发生了,他的心腹可救不了他。
这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矿长!”
布里格斯转过身来,有一点点惊讶,他已经走到门边了。
“我想我们可以出去。”
“哦?那你说说怎样能够在出去后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布里格斯带着轻蔑的语气,却马上感受到自己的愚蠢,“该死,我应该置之不理的。”
现在,人们的目光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海风呼呼地顺着门游走过来,输送着远方肃杀的凉意。
“《矿井留守及保障协议》(就是布里格斯说的那个协议)中明确说明了当上级受到敌方武装力量打击时,我们有义务去支援。”
“我当然知道这一条!”
“可现在上级杳无音讯,生死不明,如果他们都阵亡了,我们现在所做的工作将变得毫无意义!”
“你怎么能肯定上级受到了打击!敌人远在天边,他们根本没有可能追上来;一旦我们判断有误,你能承担责任吗?”
布里格斯苦笑着说。
“你也不能确定这件事。”
“这样谈是没有意义的。”
他生气了,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所有人。
“解散!今天的例会结束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SP-175号平静地说,口吻带有一丝威胁。
布里格斯盯着她。
“敌人近在眼前。”
SP-175从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恐慌闪过,也从人们的交头接耳中听到了赞许的声音。
“这是不可能的。”
布里格斯摇摇头,快步走了出去。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有别于往日汇报任务进度的沉闷,这次他们带着笑语离开,有些声音竟提到了自己的编号。
他以为几把电能霰弹枪就会扼住所有人喉咙吗?
也许布里格斯不会那么快妥协,但SP-175知道,矿工们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