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醉东风
花海醉东风——蜀地寻春记
一、蜀山花信:从海拔三千米坠落的雪
(金川·梨花大道)
春分那日,我在金川遇见了养蜂人陈叔。他的蓝色帐篷搭在大渡河畔,背后的山坡上,十万株梨花正从碉楼的石缝里喷涌而出,像突然凝固的雪崩。
“这些老梨树比我爷爷的岁数都大。”陈叔掀开蜂箱,金黄的蜂王浆裹着梨花香涌出来,“五八年发洪水,我爹抱着蜂王躲进梨园,没想梨树根系把泥石流都网住了。”
他递给我一杯滚烫的酥油茶,远处的甲居藏寨在花海中若隐若现。头戴珊瑚珠的藏族阿妈背着竹篓走过花径,篓里的青梨幼果碰出清脆的声响——这是嘉绒人独有的“梨花蜜饯”原料。
(丹巴·中路藏寨)
翻过鹧鸪山隧道,桃花开始在碉楼间燃烧。十七岁的藏族姑娘卓玛站在自家三层小楼的晒台上,正在往陶罐里装桃花酱。她的围裙上绣着八瓣格桑花,和楼下河谷里的野桃花连成一片。
“阿佳你看!”她突然指向墨尔多神山方向。云雾正从海拔五千米的主峰退去,露出山腰上蜿蜒的桃花沟——那是她爷爷用三十年时间,在乱石滩上嫁接的“美人桃”。
暮色四合时,寨子中央的煨桑台升起青烟。老人们围着火塘唱《嘎达梅林》,火光照亮他们脸上的高原红,像两朵永不凋零的格桑花。
二、盆地花潮:冲积平原上的调色盘
(青白江·凤凰湖)
清明小长假,我在凤凰湖遇见了拍婚纱照的小林夫妇。新娘的白纱拂过垂枝樱的花瀑,新郎的无人机在花海中画出银色的弧线。
“我们小时候,这里还是臭水沟。”小林指着远处的钢结构观景台,“零八年灾后重建,台湾园艺师带着樱花苗来援建,你看那棵‘山樱王’,是用新北市的泥土培的根。”
湖面上漂着粉色的花瓣,划桨而过的船娘唱起改良版的《茉莉花》。对岸的青白江国际铁路港里,中欧班列正载着蜀绣和川茶驶向远方,集装箱上的“蓉欧快铁”字样被樱花映成淡粉色。
(犍为·嘉阳小火车)
在犍为的油菜花海里,我追上了蒸汽时代的尾巴。六十六岁的火车司机老周正在给“芭石铁路”的铁轨上油,他的蓝色工装裤上沾着新鲜的菜花粉。
“这是全国唯一还在运营的蒸汽窄轨火车。”他爬上五米高的煤水车,铜铃般的汽笛声惊起一片白鹭,“五九年大炼钢铁时,我们用这车皮给乐山运焦炭,两边的油菜花都是工人家属种的。”
当喷着白烟的小火车穿过“人”字形铁路时,我在观景台遇见了写生的孩子们。十岁的朵朵把油菜花画成金色的海浪,她说要把这幅画送给在深圳打工的妈妈。
三、江河花链:从雪山到峡谷的芬芳迁徙
(阿坝·岷江源)
立夏前夕,岷江源头的杜鹃开了。在海拔四千米的日干乔湿地,护林员扎西带着我寻找“高山杜鹃王”。他的登山靴踩过湿漉漉的草甸,惊起一群红腹角雉。
“这种大叶杜鹃一百年才开一次。”他指着岩壁上碗口大的花朵,花瓣上的紫斑像古老的象形文字,“零三年退耕还林,我们把三百亩牧场改种杜鹃,现在成了黑颈鹤的越冬地。”
山风送来远处郎木寺的晨祷声,经幡在花海中猎猎作响。扎西的对讲机突然响起,是山下小学的老师通知:今年的“小小护林员”夏令营要增加植物课。
(宜宾·蜀南竹海)
当金沙江与岷江在宜宾汇合时,竹海里的苦楝花正在送别春天。在“蜀南第一漂”的起点,筏工老杨给竹筏绑上最后一束黄桷兰。
“以前放竹筏要闯七十二道滩,现在游客就爱闻这花香。”他赤着的双脚踩着鹅卵石,脚底板的纹路里嵌着竹屑,“你看对岸的‘春风村’,十年前还是穷山沟,现在漫山遍野都是李子花。”
竹筏划过“万卷书岩”时,对岸传来清脆的快板声。几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在排练川剧《竹枝词》,歌词里唱着:“春风一夜花千树,引得凤凰栖此中。”
四、东风解码:在花蕊里看见中国时间
(成都·三圣乡)
雨水节气,我在三圣乡的“花博汇”遇见了花商老陈。他的温室大棚里,来自荷兰的风信子与郫县的蜀葵比邻而居,智能温控系统的蓝光映在他鬓角的白发上。
“九二年我推着三轮车卖茉莉花,现在我的鲜花卖到了‘一带一路’沿线。”他打开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实时交易数据,“你看这个‘川派盆景’专区,上个月刚在米兰设计周拿了金奖。”
大棚外的广场上,一群汉服少女正在拍摄“花朝节”短视频。她们的裙裾扫过二月兰,手机支架上的补光灯明灭如星——这是数字时代的花信风。
(天府农博园)
在邛崃的天府农博园,我读懂了花海的经济学。农业专家张教授带我走进“智慧大田”,全息投影的油菜花在我们身边绽放,土壤传感器的红光像埋在地下的红宝石。
“我们用区块链技术给每朵花建档。”她指着控制室的大屏幕,“金川的梨花蜜、犍为的菜籽油都有了‘数字身份证’。”
暮色中的“锦绣安仁”花卉公园亮起灯光,无人机编队在夜空写下“乡村振兴”四个大字。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在波斯菊丛中奔跑,他的风筝上印着“中国饭碗”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