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糖芥末

1．

时间回到一九八九年的春天，那是个极普通的星期一早晨，一群十二三岁的中学生坐在教室里，正等着第一节课的开始。

又是星期一，我最讨厌星期一了！因为这一天有两节英语课。

提起英语我就头疼，那时的农村小学是没有英语课的，上了中学冷丁接触英语，我一直不大开窍。唉！上周五测试结果可能已经下来了，我肯定又不及格。

记得刚上初中第一次英语小考，在小学一直学习很好的我只得了50几分，让我大受打击。当时全班不及格的十几个人中，只有我一个女生。

当那个穿着时尚、留着一撇八字胡、操一口标准普通话的男老师喝令所有不及格的同学站起来“示众”，并把这些人的卷子扬得满天飞时，我的腿禁不住微微颤抖，泪水鼻涕不争气地一起流成了河沟沟，羞辱让自尊心极强的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地自容四个字是我当时心情的最佳写照。

从此，那时尚的英语老师似乎把我们这几个学生当成了空气。

课堂上几乎从不会提问我们回答问题，即使我鼓起勇气举起了手，他的目光吝啬地扫过来，又丝毫没有半点停留地移到优秀的学生身上。

当我意识到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我这个英语差生时，这对于正在青春敏感期的我来说，是莫大的痛与耻辱。

就这样，我从开始还知道背背词组单词，到后来连作业都不写，我也懒得做了。少年不更事的我带着对抗的情绪，越来越厌恶上英语课。

我绝对相信那时尚的男老师教我的半年里，都不曾记得我的名字。

2．

“吱呀”，教室的门开了，看着推门进来的老师，教室里突然骚动起来。

“换新老师了？还是个女老师。”

“原来那个老师哪去了？什么情况啊？”

“这女老师很漂亮呀！”……

“同学们，请先安静下！我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姓李，木子李，今年二十五岁。你们原来的老师工作调动到城里了，所以你们初中剩下的两年半时间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会一直教你们到毕业。希望我们以后既是师生，又可以是朋友……”

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打量起这个突然凭空而降的女老师来。

中等个头，瘦瘦的，皮肤偏黑，留着齐耳短发和刘海，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夹克衫，里面露出鹅黄色的衬衫领子，一条磨得浅蓝色的微喇牛仔裤，更衬出她苗条的身材。透过茶色的大框眼镜里，隐约能看到她的一双乌黑的大眼晴，感觉象一个亲切的邻家姐姐。

她说话的声音既柔软又有力，说完几句话就会环顾教室，含笑用目光扫视一圈，我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那又怎样呢？我的英语这么差，她不会喜欢一一甚至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

“哗……”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好了，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我懒懒地把脸藏在立起的课本后面，一手拄着腮帮子，大脑又和往常上课一样启动了梦游模式：

昨晚给老爸装酒剩下三毛钱，老爸允许我自由支配，我谨慎地掂量来掂量去，花了两毛五买了一袋虎皮豆，一会儿趁同学们一起大声自由朗读课文时，我就能偷偷地吃一颗了。

虎皮豆真香，比鱼皮豆好吃……想到这儿，我仿佛嗅到了放在课桌里的虎皮豆香味，不禁咽了咽口水。

“小桥，小桥！…哪个是小桥同学？起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忽然听到这个新老师竟然叫起我的名字。

我惊慌地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险些跌倒，脸顿时滚烫的要命，低下头，“我没听清，老师。”啥没听清，我压根就没听。

“以后上课注意力要集中，希望下节课提问你会响亮地回答上来。对了，我看了你上周末的试卷，57分，基础不扎实。好在还不晚，今晚回家背单词和词组，明天我还会提问你的，请坐下！”她严厉的声音中透着温柔。

天！这么多卷子，竟然还会记住我的分数？这个老师是“有备而来”啊。

我愕然地坐下后，再也不敢胡思乱想，把背坐直，一直认真地听到下课铃声响起～虽然大部分没听懂。

第一次觉得英语课竟然这么美好，一节课时间会这么短。

李老师果不食言，以后每节课都会提问到我，并没象上个老师那样只会固定地关注那几个英语好的学生。

这样的关注可能对好学生来说不以为然，可是让一个长期被冷落忽略的孩子多么受宠若惊啊！

3．

为了应付第二天的上课提问，我只能天天晚上备足功课，硬着头皮背那些单词、词组、句型。

课堂上由吭哧吭哧地勉强回答上来，到可以越来越流利地回答问题，由被动的提问变成主动举手发言。我也一天天变得自信开朗起来！

由于头半年的课程落得多些，我每天晚上放学后就跑到离家一里多地的表姐家，让上初三的她帮我补习，然后背着书包，顶着星星回家。

那时没有什么辅导书练习册什么的，我就用一张裁得很窄的纸条写上十多个单词，早上上学路上边走边背，卡住了就掏出纸条看一眼。后来单词词组没问题了，我就开始背起了课文。

李老师仍旧雷打不动地天天提问我，到后来我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的正确率越来越高，我也越来越喜欢上英语课。甚至有一次生病发烧，还愣是坚持上完了李老师的课才去打针。

那段日子成为我记忆里宝贵的“奔跑时光”。

4．

几个月过去了，期末考试后的一个中午，记得那天阳光很暖，我和几个同学在老师办公室边的操场上玩儿。那时的中学，中午到下午上课之间的自由活动时间很长。

这时李老师走了过来，笑吟吟地说：“你们几个不想知道考试成绩么？跟我过来，顺便帮我统计下分数。”

几个人惴惴地跟她来到办公室，我还是第一次进老师办公室。

“小桥，你这次考得不错哟，老师真替你高兴！”

“啊，是吗老师？”我听了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不知她说的不错到底是多少分。

“嗯，我看到了你的努力和自强！”老师笑咪咪地看着我，递给我一张纸。

我不安地接了过来，是排分榜！第一名是～小桥？！我差点晕过去，瞪大了调好焦距的眼睛使劲盯着排榜，当清清楚楚地看到99两个数字醒目地跟在我的名字后面时，眼泪竟然扑扑地落了下来。

几个月所有的努力换成了这两个美丽的阿拉伯数字，我考了第一名！

真是的，我乐哭了！！直到今天，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时没给李老师一个拥抱。

在随后的两年时间里，我的英语分数始终在班级里数一数二，成为所学科目里最好的一科。

一直到今天，虽然在英语上没有什么造就，我对英语还是一往情深，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欢！

现在拿起孩子的英语课本，我仍然会想起当年那从未轻视和放弃我的李老师，是她给了一个脆弱的少年宝贵的自尊和自信！

她一定不会想到，当年的善良会给一个女生留下如此深刻的美好回忆。

老师，您还好吗？

谨以稚文献给我深爱的李老师！老师，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未见，很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