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已独特的味道,这和他谋生的职业有关,父亲亦是如此。为了生活,更为了他的六个孩子,父亲从事过很多不同的职业,在不同的时期有着不同的味道。
父亲不爱说话,总是沉默,对我和哥哥姐姐们却呵护备至。在我的心中,他对儿女的慈祥与怜爱,是任何父亲都无法比拟的。为了回报父亲的爱,从懂事开始我就常常为父亲洗头,我也因此熟悉了父亲不同时期的不同味道。
最初,父亲是个农民,有时头上是清晨割草喂牛时草屑的味道,有时是播种季节水田里泥巴的味道,有时是秋收时节干枯稻苗的味道,每次为父亲洗头,是我和父亲最开心的时候。我常常像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有时在父亲的头发里找到一只虫子,捏死后当战利品放在父亲的手掌中;有时是一小团泥巴,就恶作剧的涂在父亲的脸上,涂完后父女俩便一起嘿嘿地傻笑。
再后来,随着我们兄弟姐妹的成长,求学的费用更高了,种田根本没有足够的钱来交学费,父亲就去了当地一家糖厂打工,工作是负责煮糖车间的温度调校,常常在极高温的车间内一呆就是十几个小时。榨糖通常都是在冬天,父亲每次凌晨下班从高温的车间走到零下几度低温的室外,从车间带出的糖蒸汽瞬间便在父亲的头发上凝结成糖。每次为父亲洗头,闻着父亲头上那浓浓的甜味,感觉自己的生活也像糖一样甜。
中学的时候,由于糖厂经营失败倒闭,父亲改行养起了鱼,每天在水里捞鱼杀鱼卖鱼,每次带回家的都是满身的鱼腥味,在父亲的头发里,经常可以抠出鱼鳞,有时甚至是一个小节已经腐败的鱼肠。我知道父亲的辛苦,于是加倍努力读书。后来高中时因为学业紧张,便再也没有为父亲洗过头。
今年冬天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我把父亲拽到椅子前帮他洗头。我闻到父亲又有了新的气味:因年纪大怕冷久未洗头的重重汗味,生病尚在吃药的淡淡中药味,因为女儿回来了心情大好喝了一点酒的浓浓酒味。我忍着内心的酸楚边和父亲聊天边帮他洗头,洗完头用干毛巾擦水的时候父亲不说话了,低头一看,父亲竟然睡了。我轻轻坐在父亲身旁,将他靠在椅背的头慢慢放在我的肩上,看着父亲爬满皱纹的脸,微驼的肩膀,佝偻的背,长着老年斑的手,不禁潸然泪下。
父亲的味道总是离不开他谋生的手段,如今父亲老了,过去的许多味道也都随风而逝,但是,父亲所有的味道都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那些味道是父亲给我们儿女最浓烈的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