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如既往地灰暗,没有光泽。空中漂浮着数不清得杂质,肮脏不堪,却挥之不去。
我们一直存活在这样浑浊得世界里,逃不了,躲不了,直到生命,一点一点被耗尽,完整的灵魂,一丝一丝被吞噬,变得残缺,然后,永远消失。
没有尽头的高中生活,是老师不辞辛苦为我们编织的美梦,是家长费尽心思给我们打造的鸟笼。
我们从此成了虚无梦中的主宰者,成了精致鸟笼中不再歌唱的金丝雀。我们贪恋着,反抗着。有时候一颗不安的心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灵魂与身体肆虐的纠缠在一起,我们忍着泪,倔强得不让它流落一滴,我们笑靥如花,感受着快要被撕裂般的阵阵疼痛。
房间外面传来喋喋不休得争吵声,女的用尖锐得声音嘶喊道,“莫大强,我告诉你,你休想再把老娘挣得一分钱花在那个婊子身上。”
“老子要怎样还轮不到你管。”男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决绝,“我就这样,往后的日子你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你个混蛋,你居然要离婚。”女的彻底变得歇斯底里,“想让我给那个贱女人腾位,你就等着我死了以后吧。”
“我懒得跟你纠缠,疯女人。”男的语气极度不耐烦。
莫大强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想逃离这个已经破烂不堪的家。剧烈的关门声,把世间一切的嘈杂都锁在了这个早就如冰窟一般的两层小楼里。
莫大强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蹲在路边,猛烈的吸烟,一支接着一支,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区里家家灯火通明。
莫北北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面,传来得阵阵哭喊怒骂,以及玻璃等东西的破碎声,早已经习惯了。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上吊坠着的水晶灯具,一动不动。
听说长时间等着灯泡散发出的炽热灯光,眼睛会变瞎。莫北北较真得想知道自己摊上这种事的几率有多大。
一会儿眼睛出现了干涩,酸痛的症状,莫北北一阵窃喜,倔强得忍受着不适,接着双眼越来越模糊,莫北北感觉到有液体滑过脸颊,滑进了耳蜗里。痒痒的。
最终还是忍不住,眼睛开始不停的眨巴。
莫北北翻个身拿起床前放着的手机,给项阳发了一条短信:我想去流浪了。
此时,凌晨零点。
莫北北整整消失了五天。
清晨五六点钟的房间,埋没在黑暗中,手机散发得荧荧光芒,折射出项阳精致的五官,以及向日葵花般让人温暖的笑容。
他纤细的手指,轻柔的在屏幕上敲打着,回复:好,我陪你。
然后,轻手轻脚的收拾完毕,小心翼翼地关上家门,生怕惊扰了熟睡中家人甜美的梦。
此时的街道零零散散走着的只有学生,天气似乎格外的冷,项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揉揉冻得发红的鼻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真好看。
项阳想起莫北北以前说过,这鬼天气,配上一群麻木行走的学生,有时候真感觉是一群僵尸在移动。
有时候项阳怎么也搞不懂莫北北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总会让他大吃一惊,或者吓一跳。
十二月份。每个白昼都毫无变化,不断得循环重复昨天,前天,也提前告知明天,后天。什么都变得没有新意。
光秃秃的树枝上,深夜偷偷凝结的白霜,早已妥协融化。浸湿树干。给你一种潮湿的感觉。也迫不及待地想赶紧结束这样压抑的冬季。迫不及待地想呼吸阳光地温暖。
项阳下午听杨小贝说,莫北北还是没有来上课,电话也打不通。原本无法平静地心,开始跳动的越来越快。仿佛快要冲破身体。爆发。
项阳无法让自己冷静的待在教室里,他一刻也受不了心里愈发膨胀的不安和暴躁。
电话那头传来的,“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让他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他不该早上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回复,他不该放任自己,存在侥幸,他不该就这样弄丢了她。
项阳失去了理智,他发疯的在街上到处寻找,他此刻多么害怕那个他忍不住想要疼惜的女孩,从此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
天空开始零零星星飘洒小雨,天气变得更加寒冷。世界像被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使人无法喘息。如同面临死亡般的对活着感到恐惧。
项阳就这样不停的走,不停的寻找,每条街道,每个小巷,他都不敢遗漏,仿佛莫北北就把自己藏在那些不容易让人看到的角落里。
他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对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经历,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不知道他喜欢去什么地方。连现在她不见了,他都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
夜更黑了。项阳期间跟家里打个电话说不回去了。然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寻找。
夜幕下,零散的小雨稠密的落下,昏黄的路灯拉长了项阳满是疲惫的身影。街道上的行人由于季节的原因,早已散去。
垃圾随处堆放的街道,被雨水淋湿了,显得更加脏乱,发出难闻的恶臭,街道上的护栏已经生锈,脱漆,露出一块块斑驳的痕迹,使这座城市显得伤痕累累,难怪越来越多的人们渴望逃离这里,去远方寻找梦里的春暖花开。
或许,莫北北也去了她梦境中的那片花田了吧。
项阳回到家中,项妈妈温柔的从他肩上接过书包,问“项阳,你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项阳疲惫不堪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安慰妈妈说,“没事,妈,不用担心我。”
“老师打电话说,你这两天都没有去上课。”项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跟你爸爸不会责怪你,你也长大了,不过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一定要告诉我们。”
项阳知道这两天他们也一定特别担心,可此时身心俱疲,不想再过多的解释。只好勉强挤出微笑,说,“妈,我知道了。这两天让你跟爸爸担心了。”
“乖儿子,去洗洗吃饭吧。”项妈妈心里明白项阳心里有事,也不愿过多勉强他。
家,对于项妈妈而言,是拿一辈子来守护的,她是个聪慧的女人,她懂得青春期存在迷茫和混乱,以及他们极力隐藏着秘密的心思,有些事,物极必反,一切随遇而安,勉强不来。
更何况她相信自己的孩子有一定能力,也终会应付自如。
吃过饭,项阳安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仍然滴落得细雨。如果一觉醒来,是否会大雪纷飞,把整个城市埋葬。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秘密,从此再无法重见天日。
一切恢复如初。像新生儿。
项阳的背影落寞如月,谁也无法靠近,谁也无法触摸,更无法给予他安慰。
只要一想到莫北北可能一个人游走或者躲藏在呼啸而过的烈风中,瑟瑟发抖,找不到一个人取暖,也不愿主动找个人取暖。他的心,他的身体,甚至他的影子,都变得控制不住的颤抖。
“你去哪了?”
项阳在心里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
看着手机上发出的信息,“我想去流浪了。”“好,我陪你。”每个字符,像是在冷冰冰的回应。她不需要你。她的世界不需要你。
项阳觉得自己似乎生了一场病,心里有个地方被掏空了,一想起来莫北北的模样,一想起来没受过一点伤的傻笑,那个残缺的地方就开始阵阵疼痛,痛得他蜷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
学校联系到莫北北的父母,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莫北北去了哪里。最后,双方没有报警。
项阳拦住莫北北的爸妈,问道,“叔叔阿姨,您真的不知道北北去了哪里吗?她平时一定有经常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吗?”
项阳眼神中迫切期望能得到一点,哪怕就一点,关于莫北北的消息。
“谁知道她死哪去了。”莫妈妈不耐烦的回答。
莫大强恶狠狠地瞪着莫妈妈,说,“赶紧回家。”转过头无奈的对项阳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从来不跟我们说。”说完拉扯着莫妈妈就离开了。
“谁知道她死哪去了”,“我那窝囊废的爹”,“她去哪从来不跟我们说”……
项阳反复默念着那些话,思绪如同河底深处杂乱交缠的水草,乱糟糟一团,谁也扯不开一个口,项阳就这样被包围在中心,逃脱不了。
项阳发觉,最近头痛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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