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做过的错事太多,过得也极不平顺,对着茫茫无涯的未来不知如何走下去,如今在这里提笔回忆往事,多少需要些勇气。
小时候家里一直不宽裕,到现在也是不宽裕的样子。但到了工作的年龄,我找了一份好工作,在九七年的时候,每月拿千元左右回家,父母把百分之八十收起来,百分之二十给我零花,这些零花,包括我或许可能买衣服的钱。
存起来的钱说是给我结婚时候用,事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爸老妈虽然对钱的事最上心,但记性却不太好,有一次他们忘了存折密码,非逼我说出密码是多少,我一头雾水,因为根本不知道什么存折,所以更别说存折密码。二老指着存折的名字给我看,说这是以我的名义存的,不要怕将来钱不给我,让我乖乖地把密码告诉他们吧。
这件被冤的事情使我声泪俱下,一遍遍哭着说我没有修改密码,没有做任何事,他们不信我,但因为我“不说”,暂时放弃了我,过了几个星期我问老妈她想起密码了吗,她说想起来了,那时她只是一时忘了。
我的童年基本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父母对我的误会,我对父母的误会,好多好多的误会加在一起,导致我童年少年时代并不愉快,当时特别想搬出去住,但家就在本市,非要搬出去他们也觉得没面子,当时唯一的希望是盼望自己快快嫁出去。
经过“漫长”的岁月,我恋爱了,对象是同事,相处久了自然就有了感情,他在公司里行为得体,说话幽默而不无聊,做事有分寸,夸奖别人有技巧,是个很难得的人。确定关系后他辞职去了另一家公司。和我在一起后,他的态度几乎全变了,对我有“诸多挑剔”,比如嫌我思维简单不够慎密。举个例子,那时候非计算机专业流行考二级证,我去考了,考之前他和我看考场,当时考场在一个学校教学楼四楼,我们爬上四楼,但并没有看到目标考场,下楼以后再看看指示图,就是这座楼啊,我问了一下刚好经过的一个老师,人家说那个考场在四楼转一个角后才能看到,于是我们又上去了,果然有一个转角,那个转角很隐蔽,容易忽略,结果我遭到了他的严厉批评,“你就是不多思考!脑子不够用!”“过于依赖别人,自己没有主见!”
我很生气,我没看到,你不是也没有看到吗?而且我也没有责怪你啊,你凭什么责怪我?这么点事情用上升到这个高度吗?但我什么也没说。那时候像这种例子不胜枚举,老实说那时候我就在思考这场恋爱的可能性,如果他现在就对我这样,那婚后是很难熬的。可我又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那时候恋爱,是冲着要结婚的目的去的,觉得不合适就马上分手,那不是把男方的时光也耽误了吗,那么做似乎不够道德。
我鼓励自己结婚,虽然当时没什么钱,虽然我工作四年后父母只给了一万,但我还是兴高采烈地结婚了。那天早晨四点从家里出发,下午五点才回到自己的家,我婆婆,小姑等等都从外地来了,午宴的时候我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又累了一天,这时候很饿,没有人说要做饭,我找了点速冻饺子煮了,我婆婆看到进了厨房,说不用你做饭,你妹妹做就行,然后从厨房里出去了。这位妹妹辈分是比我小,年龄可比我大,我很期待,但等饺子熟了,所有的人来吃,却没有人曾帮我煮。
婚后的一年内,感情还是不错的。但要不了多久就迎来了争吵,而且相当频繁。他在农村长大,生活中比较随性,有些脏懒之处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我并非洁癖,但他的懒惰出乎我的意料,到什么地步呢?在家不换鞋,提醒换过后,换下来的鞋不放在鞋架上,随便一扔,数次被无意中踢到,叮嘱过数次后终于改了;还有废弃的电池也乱丢,不要说集中收拢,就是扔进垃圾筒都要提醒;可以忍受一周不拖地板,当时租房是普通地砖,但也要讲究个干净吧,而且桌子也不经常擦拭,这些我都来做没问题,但他不能保持,比如我刚拖了地,他就会穿着皮鞋踩一圈。那时我常常不满,会提醒他不要乱扔电池,不要不穿拖鞋在地面乱踩,他特别生气,破口大骂说我有病,脑子进水,说“你不爱做家务别做,别做了还有这么多怨言,一副丧尸的表情!”
我当时很惊讶,不敢相信冲我发火的这个人就是当初我那个同事,那个说话做事都很到位的人。我说我没让你做啊,但我在做家务的时候看到不好的地方说一下不正常吗?你要是实在做不到,就实在点说‘我会尽量去做,不过有时做不到,你得体谅一下……”
他马上说,“好!,我做不到!我告诉你我做不到!”
“行,”我说,“但你不能张嘴就骂人,你也是受过教育的,别污辱了‘教育’两个字。”
其实我不是怕他,是因为频繁因为这种事情吵真的很没有必要,其他地方他还是不错的,我有时也会咨询他一些其它问题,比如工作上的事,他是思维慎密的人,工作上如果遇到难题他应该会给一个靠谱的解答。在我婚后第一次咨询他一个工作上的问题时,他是这么回答的:“你就是个没思想,没主见的人,有点事没有自己的看法,只会问别人,自己该怎么做不知道。”
我当然非常失望,我说我当然有自己的看法,但我现在问的是你的看法,你老婆向你咨询一个看法你觉得不应该吗?他说应该,但同时也代表你没有任何主张,我特别生气,说行,我自有主张,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不问你了。他说那你随便。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两三次,次数多了,我什么也不想再问他了。
生活中这样的事太多了,渐渐养成了什么也不问他的习惯。但直到有了孩子,我才发现以前的吵架都不算是吵架,教育孩子的分歧才是最大的。孩子刚会吃饭的时候,他用一种喂养小猫小狗的方式喂养孩子,嘴里嚼几口馒头再吐出来喂孩子,让我骂了一顿,后来好不容易改了,孩子三岁的时候吃饺子,不小心把盛酱油和醋的小碟子给弄翻了,他气得拿起碟子就远远地甩到地上,孩子当时就哭了,而且孩子是默默地流泪,没有哭出声来。孩子五年级幼儿园大班,因为一道加法应用题不会,他拿羽毛球拍打孩子,把球拍给打折了。
或许因为小时候被“虐待”的印象太深刻,孩子上学后成绩一直不理想,发育也比较晚,上小学的时候他也很少说话,而且别的小孩说话成句成句的时候,他只能成词,表达也不够准确。
我深刻意识到了环境对孩子的影响,特别渴望彼此都妥协一下,大家都努力改变。但失望总是比希望多,有时我认为他并不喜欢我,可是过生日的时候他跑到大酒店订了桌,请萨克斯歌手凑乐给我唱生日快乐,我没想过他那么现实的人也有这么浪漫的一面,浪漫地超过了我的想象。
就这么磕磕绊绊,我们过了十多年。孩子上初中后,发生了一件影响全家幸福的事,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被骗了五十万,这“骗”是最普通的电信诈骗,不是做生意被骗或炒股被骗。以往我不会识不破这种江湖骗子的术数的,但那时真懵了,公司不太理想,我离开公司后公司陪付了一笔钱,算是遣散费,当有人告诉我有人恶意盗用我身份骗取30万存款的时候,我相信了,都怪我太傻太天真,不太去怀疑别人的恶意,那时我还不清楚,这才是骗局的开始,我相信了这番话,用50万去换取自己所谓的“清白”。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遗憾的是在事情经过中我发现自己受骗,立刻报了案,然而事情过去两年了,却始终没有破案,此处不得不说一句,国家对坏人太宽容了,我上当固然是我幼稚,但对骗子的惩罚又是什么?任他们逍遥法外?任他们骗取更多良善百姓的血汗钱?不能排出萝卜带出泥难道还把他们养起来吗?
不消说这件事我的另一半会怎么对我,那时真想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死了之后呢?人家要花钱把我送火葬场,即使骨灰可以随便扔了,但烧个死人也要不少钱,而且孩子是爱我的,况且我这一生也未必就这样完结了,于是我活了下来,在压抑中活着,尽管表面看不出来,生怕影响到孩子。
生活对我而言,一直没有出现很好的转机,但他很能干,又善于沟通,一直混得风生水起,家里还不至于缺钱。他对我的态度也时好时坏,最常说的是我不爱学习,开始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因为我天天在家里学习啊,学英语,坚持练字,后来明白了,他是说我不知如何混江湖,不知如何跟领导打交道,不知如何拍领导马屁,不知如何长见识,不知如何不那么与众不同,不知道怎样去迎合大众从而融为一体,我觉得他很可笑,只能说我不够优秀,但与众不同就不能和大众融为一体吗?夜空一轮月最与众不同,但你能说那轮月没有和深蓝色的天幕融为一体吗?
在他这样的嘲讽中,我生活着,如果不是为了孩子,或许就离婚了。真不明白孩子整天看着父母吵架是什么样的心理,往往我能忍则忍了,还好他不是个对钱特别看中的人,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简单的事,但同时,不管多大的事件,他对我的嘲讽都变本加厉。比如我在某宝上经常买一款护体乳,因为那家的产品不错,多次购买该家产品,后来店家申请加我微信,我犹豫了一下,同意并且加入那个群,但之后又删了,因为其实我并不喜欢加入陌生人;还有一家,给孩子买学习参考书去过他们家好几次,因为他们那家货还是挺全的,后来也入了他们的微信群,但也随之删除了。这件事让他知道了,他对我进行了让我耳目一新的污辱,“你就是笨!你就是蠢!你以后不要说你单纯,你简直是污辱了单纯这个词,你TMD就是弱智!弱智!被骗了那么多钱你还不引以为戒,还上当还上当!我说我怎么没上当呢?原来你就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好啊,我就怀疑你当初被骗50万参加了什么不正常活动,你说是不是!”
我哽咽不能言,反驳道,“你没有收到过诈骗电话吗?你聪明你没上当我上当了呗!什么叫我有些乱七八糟的,你看到了吗?你有证据吗?因为我是你老婆你就污辱我?我被骗50万我受到了良心的责罚,你有什么可冷嘲热讽?你和我谈恋爱的时候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而且那些用户只不过想及时告诉你他们店里有什么新品,有什么不对?做生意不就是那样吗?大家都珍惜每一个机会,而且我都把那些用户删除了,你再觉得不对,我也不至于遭受到你这样的辱骂吧?”
接下来他说出了非常经典的一段,“以后,你最好是连左手用筷子还是右手用筷子也问一下别人,每一分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我给你多少,你就花多少,多了不会给你,每月够你和孩子吃饭就行了。”
我心中无比酸楚。当初他说我什么来着,不自信不独立,没有自己的观点,导致我形成了什么都不想跟他沟通的习惯,这当然不是好习惯,但谁愿意每每沟通的时候就被冷嘲热讽呢。而且我没继续工作不是没有能力,我也在响当当的大企业做过十多年,也曾是中层干部,或许我不知道诈骗是怎么回事但知道工作是怎么回事,没有继续工作不是因为孩子中考吗?先好好辅导他过了这一关再说,这也是我们共同商定的啊。但我没再回骂他,只觉得吵了十多年,太疲倦了,一切都不必再多说,十多年的夫妻生活都没有这几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以前他总说他和我门不当户不对,好像觉得他多高的出身似的,我也想,当初真应该找个背景是城市的,没那么懒,没那么脏,不会上大学开始才找到时代的风向,才开始素质的形成。如果年轻时我也这么想,或许所有的摩擦就都不存在了,他找到了他认为门当户对的,我也找到了体贴我的,那个人不会从来不对我鼓励,不会总是对我冷嘲热讽。
有时我会想到小时候,那时候天天想着嫁人,嫁人真的好吗?父母再嫌我,再贪钱,没有对我说过这样那样的话,他们对我仍然充满了爱,现在我多么渴望我那对爱钱也爱我的父母天天催我拿钱回家,我把钱全都给他们,一分不留,我们快乐地生活。
当爱情成为历史,婚姻也都疲倦,是什么还在支撑着我们心中的爱呢?我累了,婚姻中所有的不快,都说不上谁是谁非,只有接受和不接受。我不恨谁,人的一生很长,虽然我半生过去,但我还有孩子,希望孩子好好地度过他的少年时代,过上快乐的生活,如果世上真有神,真有宿命,那么我的宿命还远未完结,坚持,坚持,明天会如鲜花盛开般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