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青春的残片之于我已然是触不可及,我这稗官野史也几已言尽其辞,有两件事,尽管已无法将其拼凑成完整的故事,然而若不将其倾倒出来,想必我的生命也会如鲠在喉。
如下便是第一件。
那是一本16开本大小的杂志,封面是塑料纸,蓝蓝的封面上是一轮皎洁的满月,右上角两个大字:朔望。那是我们的校刊。
尽管我所在的学习发展部有诸多学习方面的指责,但这些冗杂俗务我都不感兴趣,唯有一件事仿佛宿命般地吸引着我:办校刊。
说来惭愧,我们的校刊是一年一刊,毕竟学校也不希望我们天天搞这些和学习无关的事务,也正是和学习无关,所以才吸引我,对我来说那是一次极其浪漫的游戏,又是一次极有价值的社会实践。
朔望,我校每年出刊都叫这个名字,我们甚至无从考究它的由来,只知道朔是初一,望是十五,我们笑称其为: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得办。
为了办校刊还专门组织成立了文学社,名字由我提议大家讨论同意,命名为“耘梦社”,社长由我班老莫担任,两位副社长,一位是文奥的海獭老师,一位是奥乙的高同学,社长这些也都是虚衔,重要的是凑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办校刊,虽如此自比有些大言不惭,不过那时候的我们,就像七八十年代台湾的三三们。
征稿,丝毫不用怀疑同学们的才情热情,我们部分管各班学习委员,晚自习找大家集合开个会,说校刊征稿,没过几天稿件便如雪片般飞来。古体诗、现代诗、抒情散文、小说,这些平时没法在作文中出现的文体纷纷跳将出来,如百舸争流。最终稿件汇总到我这里大家一起审稿,一共130篇,那时候我记得每天晚饭之后也不和大家闲晃了,晚自习连作业也不写了,只一门心思地审稿。
开始并没准备投别的,只填了一首《浪淘沙》投给高社长审,他在古体诗方面造诣比较高。稿件审了好几遍,我弄了两大张纸,读完一篇就在纸上记下备注,方面后面甄选。稿件审完对完大概成型之后和部长讨论,部长说你们文学社的几个画面太少,也不能只搞幕后工作嘛。我们商量了一下,莫社、海獭老师和我便都用同一个命题写了个命题作文,也就有了我的第二篇投稿:《<活着>书评》。那时候还是从旧杂志《收获》上读到的余华的《活着》,读完也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像考试作文一样,应付了一篇上去。
然而三篇书评写出来,我再重新审稿的时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之前大家的稿件挤在一起高高低低,没个分明,但海獭老师的一篇让其他所有稿件都黯然失色,哪怕后面《朔望》出了刊,我也屡屡由衷感叹,这本小杂志里,唯海獭老师的一篇是真正像样的,其他的都不过是小孩子的习作罢了。
对海獭老师的敬慕便是从这一篇书评肇始,之后和海獭老师通了十数封信,高中毕业之后也保持联络了多年,哪怕在她留学之后逐渐失了联系,这份敬慕仍然没有一分减损。
寒假,13年末14年初的那个冬天,别的同学在自习室里上自习,我在市里的印刷厂之间奔波,联系了几家印刷厂给出的价格都像哄小孩,最终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前几届就一直合作的厂子,我记得很清楚印刷厂负责人对来访的我们说的第一句话:“以前庞校长在的时候,我们都不收费的,现在收个成本价。”一句话把渊源世故都道尽了。最终我们拿到的价格是一本三块多,三块二?三块四?三块七?实在记不得了。
排版校对由印刷厂的工作人员负责,但我总是不放心,他们送来样稿之后我又要自己认真重头校对一遍。校对这件事真的是耗费心神,永无止境。再好再认真的校对者也难保不出现个别纰漏。我神经质般地校对了一遍又一遍,也让他们改了一遍又一遍,记得最后成刊后还是有一处错别字,哪怕其他的记忆都淡漠了,这个小小遗憾仍会在我心头留存多年。
从印刷厂拿货回来,通知学委分发校刊,然后收费,每本5元,结余最后全部算作投稿人的稿费。最后部长还特地组织召开了一个总结庆功会,把校刊的组织者、投稿人叫在一起,把稿费包在红包里发给大家。组织者,几位社长和我每人分得300,我的《<活着>书评》80,浪淘沙40,这三个红包现在我仍珍藏着。
不得不说,当个干事也挺好的,可以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而其他的场面工作便由部长来应付了,办校刊时和校领导的沟通,校刊里的校长寄语,最后的庆功会和红包等等事务,都是由部长出面,我就纯纯粹粹忙我的校刊便是。
十分遗憾的是,我自己家里的那本《朔望》被家人当旧书本扔掉了,令我这种极为珍惜旧物的人伤心得不得了。十年以后的今天,我对于高中的回忆已经支离破碎所剩无几,但我更是应该书写,赶在遗忘的虚无将我彻底拥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