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轿便在村子的主路上进行,那条路是水泥裹着石头子儿铺成的,匆匆忙忙铺得潦草,像是工人急着下班时捎带着抹了一抹,早已被时间的车轮碾得坑坑洼洼。大家都拧着眉头跪,浑浑噩噩磕了头,又咬着牙口爬起来,接二连三地想走,但却被前面没爬起来的艳红姨挡住了。
她嘴里咕咕隆隆不知在低声说些什么,后头的人只能看见她尖尖的白帽子在簌簌地抖,大抵是在流泪。有两人上前一步去搀,她也顺势攀着别人的胳膊想站起来,膝盖却无力地一弯,整个身子又向下坠去,孝帽也稳不住了,旁边一人眼疾手快地接住,又扣到她头上。此时后面冲过来几个人从背后托着她,前面一人亮出大拇指去掐她的人中,直到嘴皮子上方那片薄肉发了肿,昏厥过去的艳红姨才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是长长的一声哭嚎,“我的妈哎——”,字正腔圆的方言里大概有些许支离破碎的悲哀,声嘶力竭的感慨让听者也觉得有些无力,那更像是迷途之人最本能的一句天问。大家架着晕头转向的她进屋去,后面跟了一大批人,如蜂群般密密麻麻挥之不去,她一路上仍是囫囵地呜呜咽咽着,离魂般地充耳不闻。
原文:
大殓便在这惊异和不满的空气里面完毕。大家都怏怏地,似乎想走散,但连殳却还坐在草荐上沉思。忽然,他流下泪来了,接着就失声,立刻又变成长嚎,像一匹受伤的狼,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这模样,是老例上所没有的,先前也未曾豫防到,大家都手足无措了,迟疑了一会,就有几个人上前去劝止他,愈去愈多,终于挤成一大堆。但他却只是兀坐着号咷,铁塔似的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