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拄着拐杖蹒跚挪下台阶,看不清她的眼睛,却看得清她的满脸期待。她重重的点着拐杖,身子有些佝偻,但依然努力地挺着。
我快步向前,挎住她干瘪的胳膊。她混浊的眼睛突然就溢满了泪水。她含糊着喃喃:“我的大外孙,是哪阵东风把你吹来的”?她的泪划过消瘦的脸颊,落下。
“姥姥,是东南风”,我大声地说。轻轻拥抱着她,静静拭去她的泪痕。
姥姥还是那个姥姥,就是老了。她脸上的每一道皱纹,真实刻画着岁月的年轮。那个曾经裹着小脚的老太太,飞奔着追赶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的情境,又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整个童年好像都是在姥姥的身边,我的吵闹,她的宠溺。我的任性,她的放纵。林林总总的记忆,突然满脑子都是身边的姥姥。年轻的,年老的,重重叠叠。
我认识姥姥那年,姥姥50岁。还能记起她常年不变的发型“旮瘩揪”,还有她的藏蓝色盘扣大布衫。她领着我走过村子里的每一条街道,进过村子中的每一户人家。
母亲工作忙不在身边,她经常托着自己干瘪的乳房让我含着,拍着我进入梦乡。50年沧海一瞬间,那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也长到了她当年的年纪。
姥姥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攥着,就如当年她带着我赶大集,害怕弄丢我一样的紧张。
我又想起了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嘴馋,想吃村头老太太的冰棍。我扒着老太太的冰棍箱子,问多少钱一个。还记得那个老太太眉眼的慈爱。
她说:“二分”。我没有二分,姥姥说二分钱可以买一瓶酱油,我确信,姥姥不会舍的给我买冰棍。
我又问:“还可以怎么买冰棍”,老太太看看箱子上的鸡蛋说:“可以拿鸡蛋换,一个鸡蛋换一根冰棍”,于是我笑了,因为我知道姥姥放鸡蛋的地方。
在东房的大柜子里,有专门放鸡蛋的大笸箩。我飞奔着跑回家,惹得院子里散步的鸡和鸭子“格格,鸭鸭”的叫。
姥姥在后园子里干活,暂时不会进屋。我吃力的搬凳子,然后站到了上面,半个身子探到了大柜里。终于我够到了鸡蛋,小心翼翼地捧着,就如捧着一枚稀世珍宝。
老太太收了鸡蛋,递给我一根冰棍。我迫不及待地放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回味。那边姥姥就跑着赶来。原来她发现敞开的柜门,还有鸡蛋的数量不够。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很傻,我一直以为,那么大箩筐鸡蛋,没有人会发现鸡蛋丢了一个。可是不识字的姥姥知道。
姥姥要回了鸡蛋,给了老太太二分钱。姥姥说:“鸡蛋是给我蒸鸡蛋糕的,”姥姥说:“老太太骗小孩。鸡蛋5分一个,平时一个鸡蛋换3个冰棍。
我的思绪还在飘散,姥姥已经拉着我的手坐在她的炕头。
这是我和我的百岁姥姥的合影。百岁姥姥,半百外孙女。她护我半世,我将爱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