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的流水声,河里嬉戏打闹的声音;泼水声,游泳声,笑声,骂声,妈妈们拿着长长的棍子往小溪赶着小跑着,边跑边吆喝着孩子乳名的骂声:“别玩了,都快点回家”,山谷里都能回荡的声音。蜻蜓点过水就往田野里跑去,在平静的水稻上方游荡,在夕阳下拖着长长的身影,用尾巴不停地点着稻穗,我们都知道它们在那里抓蚊子呢;蝴蝶亲吻过迸溅的水滴就匍匐在花草丛中,也懒得再翩翩起舞了,只是偶尔晃动两下那美丽的羽毛,似乎害怕别人看不到误踩了它们。
那时候那条小溪边长满了决明子,我们总是喜欢拿着它们来逗伙伴们,两个人把整个决明果子折半后互相勾住互相拉扯,比一比谁的力气更大;水边长满了形如荷叶的水生植物,有点像滴水观音,可又不是,它的叶子比滴水观音滑,水飞溅上去,一溜烟就没了踪影,你根本寻觅不到它游走过的痕迹;因为叶子足够大,我们总是喜欢摘下它们折成漏斗模样,往里面灌了水,把抓到的鱼放进去,在小溪边挖一个小水坑,就放在那里,然后接着去水里玩了;还有那可以粘在衣服上头发上都扯不下来的苍耳子,有时候弄得满头发都是,回到家肯定挨不了一顿骂;小溪边的石头是光滑干净的,大人们总喜欢在上面洗衣服,拍打衣服,偶尔也会有小孩躺在上面耷拉着脑袋晒太阳,而我们,最喜欢高高地站在上面,“扑通”一声往水里跳,有些调皮的男孩子直接站在那石头上面往水里尿尿,这样的行为总是免不了大人们的一顿暴打,后来就不敢有人在上面尿尿了;小溪里的水清得都能看到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和小虾子,那水我们直接舀起来喝都没关系;小溪边的竹子给这里增加了几分诗意的模样,风一吹起,那竹叶便也像一个个贪玩的孩子一样,不停地晃动,偶尔低头轻点脚下的水面,使得水面波光粼粼,路过的行人不驻足停留片刻,都不知道是水里的鱼儿在游动,还是竹子的恶作剧;风一停,又站成了最初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些竹子的根与小溪是接连在一起的,因此小鱼们总喜欢躲在竹子的根下,那地方又隐秘又安全,任由捕鱼者们怎么折腾,都很难抓到它们。
小溪边的童年是快乐的,那时候有一棵好大的树;夏天的时候,树上长满了果子,扑通一声,就掉落在水里,我们在小溪边看到后就会打着赤脚从水里飞奔过去,稚嫩的双手在水里摸来摸去,直到发现它的具体位置,就会开心地捡起来,朝着小伙伴兴奋地喊“快看,我捡到了。”因为这个树上结的这果子是可以吃的,酸甜可口,味道就好像现在十几块钱一斤的山竹,可是我们那时候随便吃。
早上大人老人小孩,提着满满一桶脏衣服,手里拽着一个搓衣板,再带上一个小板凳,开开心心的往小溪边走去,希望在中午之前把这些衣服都洗完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陆陆续续的洗完了衣服,拿着自己带过来的小板凳,提着一桶洗好的衣服回家晒去了;只剩下那潺潺的流水声,原来刚刚说话的声音把它们的声音都淹没了,这时候才是它们高歌亢奋的舞台;而下午,小溪就是孩子们游玩的天堂,拿着竹篮子,扛着鱼竿钓鱼;夏天,我们就像一只只小泥鳅一样在水里钻来钻去,妈妈们拿着粗粗的棍子来找我们,我们就一头扎进水里,憋着气,不敢出声,站在岸边的伙伴则会帮我们打掩护,“她们今天没有来,不信可以找一下”,妈妈们远远地往水里眺望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就相信了伙伴们的话,拿着棍子往别处找人去了;哈哈哈哈,那时候我们真的是一群机灵鬼;游泳结束,我们就开始抓鱼,真的能抓到好多,那种金金闪闪的小鱼,我们抓来后不是吃掉它们,而是放在喝完的空玻璃啤酒瓶里养着,但很可惜,每次都活不过第二天,大人们说这种鱼不好养,无奈我们每次抓到这种鱼都会又把它们丢小溪里去了,它们则会大摇大摆的往水深的地方游过去,直到我们看不见;夏天,我们一般一天的时间都会在小溪里玩耍,等到傍晚时分,大人们叫得凶了,我们才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回家,那时候弄湿的衣服与头发都干了,没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可就算知道,也只会训斥一番,因为大人们也知道,我们在农村里长大的野孩子,除了这里,还能去哪呢?
这里是我们嬉戏游乐的天堂,也是萤火虫快乐的天堂,那时候,这里的萤火虫多得在夜里能照亮你前行的路,它们在这里欢乐得不得了,一闪一闪,在你面前一蹦一跳的,一只手划过去,都能碰到好几只。
可是如今,流水潺潺的声音,大人们聊天的声音,拍打衣服的声音,拿着棍子吆喝小孩的声音,小孩子们打闹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就连那棵树也枯死了,我们再也听不到那“扑通”一声掉落在水里的声音。小溪边都被村里人围了起来,养了鸭子;溪边没有了决明子,没有了苍耳子,也没有可以卷成漏斗模样的“荷叶”;现在回到那条小溪,只能看到鸭子们在水里快乐地钻来钻去,我会望着它们发呆好久,就好像它们就是童年时候的我们。
不知不觉,才发现我离开故乡已经这么多年了,久到我都不知道它们都是怎么消失的,只知道回来一次就发现渐渐变了模样;起初不在意,直到我发现再也不是曾经的模样,才幡然醒悟;夏日的萤火虫没了热闹的踪影,只是偶尔能够在夏天的夜里,看到路过的几只无精打采但仍然一闪一闪的游离着的萤火虫,没有了昔日的活力,更没有了昔日的靓丽;蝴蝶也不在这里停歇了,不知道它们都去了哪里呢?
离开故乡的这些年,我经常会在梦里梦见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那水在我梦里绵延不绝的流淌着,静静地流淌着,我听到蝴蝶拍打着翅膀的声音,我听到蜻蜓飞跃过水稻的声音,我听到果子掉落在水里的“扑通”声,可是我怎么抓也抓不住了;那条小溪,我们都没有好好道别,就在时光的隧道里无声无息地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