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的线条疏密有致,风密时让人面目狰狞,呼吸不匀,待风渐缓,腿毛窸窸窣窣地舒展,春风拂面方能荡漾心田。
空气中弥漫着河泥地里生命诞生的欲望,这味道让猫嗓子半夜不停春嚎,只为寻找一声入耳的暗号;让狗鼻子时刻寻觅,找一个毛茸茸的屁股;只有中年男人最能掩饰——他们大口灌下冰啤酒,挺起肚皮斜躺椅上眯眼刷短视频,不一会便昏睡。
芒草:大风的声音是唰~呼~呼~,微风是唰~窸~窸~。
公园的这片芒草常年无人搭理,蹿到三四米高,挡住了江景,却自成风景。人走入其中,立刻消失,如一株草隐入草海,草民就是这个意思吧。
风来时整片草甸突然绷紧了脊背,尖锐与坚韧相互碰撞,千万柄锈剑相互劈砍,簌簌声里溅出秦腔的铜音,抖落羌笛的碎银,绞出马头琴的鬃毛,芒草卖力演绎着这片土地几千年的舞台剧,我且公道地说,这比江景更动人。
樟树:风过时是希哩哩......
最高的芒草与樟树枝隔着小片天空,像开朗基罗那幅创造亚当、像宝黛的木石前盟、像梁祝化蝶纷飞时那呜咽的二胡。
樟树枯花随风倾泻,这不能叫落樱纷飞,花朵早已枯萎得不成样子,春风带走了它最后一缕花香。它们心甘情愿坠落:
落在大腿上,酥麻一阵;
沾在镜片上,化作黄绿像素点;
误入棋盘里,搅乱稚童的胜负;
栖在爱人发间,遮掩三十六岁的额角;
飘进草地则化齑粉立刻消失;
最妙是跌进我的塑料地毯,希哩、希哩哩、哩哩哩......将春风化雨具象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