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阿兵和嘉帅彻底的决裂是因为一台电视。

事情的起因是阿兵下课后逛商场，碰巧遇到了正在商场买电视的嘉帅。因为没有其他同学在，两人自然而然的就聊了几句。嘉帅不缺钱，选了一个大电视。20年前还没有什么现在的超薄高清。电视大，电视也重。交完钱，两人就傻眼了，这么大个东西怎么弄回家。大家都是出国不久，没有国外驾照，也没买车。商场也能送货到家，但是欧洲的人工贵。需要额外的再给个百十来欧。

两人的争吵就是围绕着要不要花钱送货。

阿兵：还花这钱送什么货。我们两男人直接抬回家就行。反正也没有几站路。

嘉帅：能花钱解决的事儿，为什么要弄的这么麻烦。送货。

阿兵：还是不是爷们，这点苦都不能吃。

嘉帅：我是纯爷们。你就不知道了。又不用你出钱，你在这里唧唧歪歪啥？真当自己是我娘子，给我省钱哦。

这话其他人说，阿兵就是脸发白，身体微抖。但是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可以说是诛心。

嘉帅也知道自己说过了。扶着阿兵的肩膀想道歉。阿兵一把打开他的手，二话不说一个人拉过电视箱，吃力背在后背上，就往宿舍走。

箱子太重，阿兵走得实在摇摇晃晃。

嘉帅一句：cao 。追上去，想帮帮阿兵。毕竟这是他的东西。阿兵是纯粹帮忙。

阿兵对着嘉帅就吼了句：你滚。不要你帮忙。我一分不收把电视给你背回家。

阿兵何时曾对嘉帅如此的恶声恶气，嘉帅又何时面对面的被人喊滚。

二话不说，嘉帅抬手就对着阿兵脸上出了一拳。

这一拳把电视打掉了，阿兵的鼻血打出来了，两人最后路上剩下的那几秒的浓缩对视也打飞了。

阿兵看着嘉帅，不怒反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别人是一拍两散。行。我们是一拳两掰。

说完就走，不给嘉帅一点辩解的时间。

阿兵的话，砸在冷风了。冷风吸近嘉帅的身体里，嘉帅的那颗心顿时一片坑洼。想去追阿兵，可是追上之后呢？嘉帅再是神经粗条，但是也知道阿兵对他的不一样。而他呢？心底也没底，真的能把阿兵只当哥们对待。

9

那次之后，两人真的就如同陌路。

冬季来得特别快，那个冬天特别冷。

学校组织去山里玩，要在山里住一夜。晚上无聊，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有个同学问阿兵：听说你喜欢过嘉帅，是不是真的？

阿兵翻了个白眼，提着桌子上的啤酒就吹。灌完两瓶，说是去洗手间。

我不放心阿兵，跟着出去。看他直接走到了门口，打开。坐在屋前的木地板上，点了一只烟。

他的脸在烟头的一明一暗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羊毛毛衣。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阿兵的悲伤是如此的深，如大海如这屋外无边的黑夜。只有他一个人，在这无边的悲伤里上浮下沉，生死由天。

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何来圆满，何来祝福？！

这是他的路，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真的帮不上忙。

我没有打扰阿兵，一个人悄悄的回了娱乐室。

10

那年翻年之后，一切都加速的改变。

一个飞机过来的同学们各奔东西。少数的留下，一部分忍受不了国外的寂寞和辛苦学业，选择回国，还有一部分选择去了其他的城市或换了其他的国家。

我拿到了本国另一个著名大学的通知书，3月就会搬家去另外的城市。

阿兵拿到了本城大学的通知书，继续留下。

嘉帅则选择去英国。快速拿一个硕士文凭。然后回国继承家业。

告别来临，我们这群留学生轮流聚会。轮到阿兵的时候，我们几个人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叫嘉帅，楚，和其他曾经嘲笑讽刺阿兵性取向的同学。

阿兵说：都叫上。反正以后估计一辈子也遇不到了。吃散伙饭，我这么大度的人会暂时忘记这些蠢人的毛病。

阿兵家的那顿散伙饭，吃得够味，也吃得尽性。

青春正好，怒马鲜花;有酒有肉，相碰一杯泯恩仇。

但是阿兵和嘉帅之间，会与君一别，三世不识。却未必。

一桌子都是嘉帅爱吃的菜。

阿兵偶尔偷看嘉帅的眼睛都闪着星光。

一晚上嘉帅没看过阿兵一眼。但眼睛却时不时的瞟看书桌上阿兵的一张黑白照片。每次看，每次嘴角都往上提几微分。

暧昧如香水，空气中充斥着这味道。

凌晨2点，微醉和大醉的食客们告辞而去。

我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主人阿兵和醉得趴在桌上睡觉的嘉帅。

意难平，情难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11.

在我离开的7年后，有一天接到阿兵的电话。他说他和他生活伴侣L将在两个月后正式登记为生活伴侣。会有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登记仪式上想找我当他的“伴娘”。

离开后我和阿兵虽然联系不紧密，可我们之间的关心和默契未曾改变。

他是我的认定的朋友。无论他喜欢谁，只要他幸福。

我这一辈子唯一当的一次伴娘，竟然给阿兵。想来，觉得命运的安排也真够有趣。

L家世良好，性格温和，更重要的是极爱阿兵。

有多爱？

眼睛一刻都离不开他。眼神里满是宠爱。自觉不自觉会去牵阿兵的手。情到深处的时候，不管旁人的目光，亲吻情话撒一地狗粮。我甚至想，如果阿兵想要天上的星星，L也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

阿兵的双亲也出席了登记仪式。仪式上阿兵的妈妈哭了，拉着我的手说，自己把孩子害了。第一胎是个儿子，自己当年太想要女孩，因此阿兵小时候把他当做女孩在养。从小就养歪了，因此现在才会这样。

我对阿兵的妈妈说：阿姨，G不是病。只是性取向不同。你看阿兵现在不是很幸福吗？！

只要幸福，就好。

过了7年我们都长大了不少。

望着依旧时尚，并有几分成熟男人气的阿兵，我第一次在这么多年里在他面前主动提起了嘉帅。阿兵的性格看似尖锐，实际上很难信任一个人，也很难付出感情。嘉帅是他胸口的一点朱砂红。

“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是你不想？“

“是没有必要了。我想要的他给不了。”

“你想要什么？”

“一个爱我的人，一份能见光的感情，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们那一段，真的开始过吗”？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阿兵嘴角有一丝苦笑。

„当然开始过。开始他只是模糊的表示对我有好感。后来关于我是G的消息到处传的时候，他就给我说，他当我只能兄弟，其他关系不可能。之后我们闹掰的事情你也知道，直到散伙饭那晚上，你们都走了之后。他说在意我。那晚上他没走。等他去英国之后我们一直联系，隔几个月他飞过来，或者我飞过去。那么快乐的一段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心里也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长长的沉默，之后阿兵接着说：

“他英国毕业后，在英国工作了几年，最后终究还是回国了。他不可能为了我放弃他的家庭，他的朋友。在国内我们的关系绝对不会被他周围接受。他说他没法和整个世界为敌。“

又是沉默。我想起那年冬天坐在寒风里抽烟的阿兵。

那时的他，那么的悲伤。

现在的他仍然有几分淡淡的悲伤，更多的却是如平静。

“去年他结婚了。我给他还包了个大红包。不能相伴到老，遥遥相望祝福。这个结局挺好。“

说到这里，阿兵笑了。

一个人，要深夜里痛哭多少次，才能换来这涅盘后的微笑！？

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如泥沙。

前半辈子，太多的委屈和痛苦。后半辈子，只有喜乐安康！

后记：

德国2017年同性婚姻法。同性婚姻合法化。

德国《民法典》现对婚姻的定义：“婚姻是两个不同或者相同性别人一生的结合。“

L和阿兵在两年前领养了两个孩子。

我问阿兵：你们两谁是妈，谁是爹？娃会不会错乱哦。

阿兵骄傲答：L是他们的Daddy,我是他们的Papa。

L和阿兵给了这两个小天使，全部的爱，信任，关心，许多的时间，足够的物质保障。

20年前那朵高岭之花，20年后的傻笑Papa。有谁能想到。

青春的岁月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