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下班从地铁出来,都会看到各种各样的乞讨者和街头艺人。有的四肢健全,有的断胳膊瘸了腿,有的背着吉他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有的用脚给你表演折叠玫瑰花……
地铁旁边有一条天桥,上班稍早一点或者下班晚了些,就会看到那些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的露宿者。天气稍冷的时候他们起的特别早,寒气渐深的早上,起来活动筋骨似乎会暖些……
租的房子旁边就是一个三甲医院,每天不论何时路过都会看到响着鸣声的救护车,还有络绎不绝进入就诊大楼的人们。这里不是北京,没有像新闻里报道的有很多外乡人排队一整天挂号没挂上,上周因为病了不得已去医院,才发现已经没号了。院里往顶层的电梯的人已经排成一条蜿蜒出就诊大楼的队伍……
夏天,似乎燥了一些,不如意事情一波未平一波起。年前回高中母校路过街口那家药店,人很多,门口的小凳子坐满了等待就医的邻里街坊,人们似乎已经忘记,曾经有个病人就医没试针打了青霉素一命呜呼,随后这家药店关门,还被死者的家属大闹,那扇木质的门有个被车子撞到变形的大窟窿……
南方的燥热总是来的那么快,往往前一天我还是感觉湿冷的裹着大棉被不肯出窝,隔天就是一个大艳阳,适合踏青的季节就悄悄来了。春天的脚步轻快,夏天就扛着人造冷气在后头追赶,在几场缠绵的春雨之后,适合游泳的季节也来了。
脑海里关于夏天的记忆,总是充斥着狂热、躁动还有冰凉。而最冷的那天,是那具失去体温开始僵硬的尸体,横躺在马路上,四肢畸形的卧倒在血泊中。我骑着单车从旁边经过,四周被嗡嗡的一片嘈杂声侵略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车祸现场。
那是个蝉还没叫出声的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横搁在学校门口的省道上。就在前一秒,两个年轻人瞬时阴阳分隔,一个露着惨状躺在血泊中,一个在疾驰飞奔的救护车上。摩托车斜歪躺在地上,前面的车头已经被碾碎了 。大货车的车头也歪向一边,尾巴长长的甩在一旁,沥青路上有深深的刹车痕迹。还没来的及清理的现场,哭丧的人们,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孩子。我很害怕,路过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加快踩踏的速度,单车就像散掉的零件,哐铛哐铛的沿着斜坡一路滑下去 。
那个午后,很多人在哭泣。目睹了车祸现场的女孩子们,躲在厕所里,她们不停的说着,却因为语速太快发音不清晰而变得模糊不清。老师说,要等现场清理完,就送她们回去。这样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惊吓太深。
厕所里的水哗啦哗啦的流着,时间就像关不紧的水滴声,每一分每一秒都狠狠的,清晰的往心里砸。离厕所几百米开外的课室里,午休的同学们还沉醉在午睡的光阴里。有人在学习,有人在偷偷听着音乐,有人在说着悄悄话,而往日该有的午后广播,也只剩下沙哑的嗡嗡声,像有人在打呵欠,忘了关麦。
我跟很多女孩子一样,待在厕所里,没有哭,不知所措的拥抱着我那个哭喊着差点要晕厥的同学。她是一个伶俐乖巧的女孩,我从来没有看过她哭,甚至于这么失控,那么用力的嘶吼着似乎要将喉咙都吐出来。她用细碎的声音说了好多好多,我听不太清楚又不敢发问,只是印象里她提到了她同样死于车祸的亲叔叔。
我就那么手足无措的站着,抱着她,她的手紧抓着我,很痛很痛,越来越用力。人在苦痛来临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这样感同身受的想起自己曾有过的苦痛。一边为别人的故事掉眼泪,一边为自己而哭泣。那一刻,我都忘了,其实我是和她一样同龄的孩子,那些跟死神擦肩而过的记忆,在几天之后死灰复燃。
爸爸也曾差点出了车祸。幸好那辆违规的大货车,撞到的是空着的副驾驶,真的是万幸。
那天爸爸开车去城里接姐姐,饭点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围着餐桌等他回来开饭。许久,姐姐回来了,开车的却不是爸爸,是爸爸的一个朋友。然后在我们的一再细究下,爸爸这个还打算瞒着我们的秘密才被戳穿。那时候我开始觉得后怕,如果万一撞到主驾驶怎么办。万一那会爸爸已经是在接了姐姐回家的路上,撞上了副驾驶怎么办。我不敢再多想,幸好一切都是一种眷顾,所有想的都没有发生过。
好像姐姐哥哥还有妈妈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妈妈摔了两次,每一次都很揪心,她自己总害怕愈合不了,人又只能躺在床上,无法活奔乱跳,无法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着实非常的累心。而我自己,数起来,也曾差点出车祸。
记得那会是和哥哥一起出去,具体是什么事情给忘了。一路上哥哥开着摩托载我。哥哥速度很快,在离家几个路口的路上,哥哥想从一辆货车后面超车,速度很快,我抱着他,叮嘱他开慢点。他一边说没事一边下意识的踩了油门,然后突然间一辆货车横闯过来,哥哥反应迅速的马上往左边靠过去。仅仅是一小戳的距离,如果晚一点,如果慢一点,如果偏一点,我们两个都会被撞倒,然后被碾压在货车厚重的车轮下,后果真的不敢想。
那时候哥哥紧张的问我,有没有刮到。我说没有,他说不要跟妈妈说。我说好,今年算命你有劫难,你以后开车小心点,我好怕。然后我就抱着哥哥不肯松手。我是真的好怕哥哥突然间不在了。
他总是开车那么快,那么喜欢一边闲聊一边开车。记得那年哥哥从楼顶摔下来,摔折了脊椎,躺在家里,不敢跟我说,每天有事没事打电话给我,我觉得他烦,就一直跟他说我很忙,挂他电话。然后回家的时候,我第一次坐夜车到家天还微微亮,他说要来接我,我说不用,但是心里又傲娇着。其实我想被他接,然后回家看到开门的不是他,我就对他居然莫名生了一堆怨恨,气冲冲的跑去房间补眠,也不想见他。等到睡了一个上午,醒来我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就一直哭一直哭,觉得像梦。但是哥哥只是跟我说,躺在床上,不能出去玩好烦躁。而我也只能忍着眼泪,不能抱他,笑话他睡得屁股都痛了吧。
有些坏记忆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旦在脑海里播放了某段影像,其他就像连续续集般,连翻上映,不由得我愿意。而幸好,这些都是记忆,不是当下的痛苦,每每念起,我就想开视频跟家人聊聊天,发现大家都还在的感觉比气温还要暖。
这些已经结束的夏天,还有因为夏天的燥热而翻涌的记忆,都成为了过去,回不去的案发现场,不能再改变的伤痛。而接下来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夏天要来临,我只希望周遭的你们平安喜乐,可以纵情的挥霍你们的光阴,当我是你们的后盾。心底里最醇厚的祝福,都是留给自己的家人,还有那些熟络或者素不相识的人们,希望大家过得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