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故事 · 文里有智慧
文 | 四夕 图 | 摄图网
1
11月的南城,破天荒地冷了起来。
老天爷都在配合我的心情吗?我不禁自嘲。
“你说,秋俪不去省城陪老公化疗,还来上什么班啊?”
“就是,真是狠心,亏她老公对她那么好。”
最近,在单位听了很多闲言碎语,但我实在身心俱疲,心烦意乱,无力应对。
今年7月份,女儿茉茉刚考上理想的大学,还没来得及欢庆,老公石岩确诊胃癌晚期,我们一家人的笑容凝固在这个烦热的夏天。
-胃是可以切除的,不要太绝望。
-癌细胞已经扩散,需要先化疗,阻止癌细胞扩散。
-情况控制得不错,下周检查如果没继续扩散,我们就可以做手术了。
-还是在扩散,需要继续化疗。
在医生反反复复的诊断中,我的希望碎了又拾起来,拾起来又碎,不知道掉了多少公斤眼泪。
叮铃铃叮铃铃,我低头,是大姐的电话。
“秋俪,石岩又去省城化疗了吗?”
“昨天去的。”
“那你怎么没陪着去?你知道别人背后都怎么说你吗?”大姐又急又气。
“上班。”我烦躁地回答。
“上班比老公重要吗?你脑袋进浆糊了……”
没等大姐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这是我第三次没有陪石岩化疗,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着满腔无法控制的悲痛和无法宣泄的愤怒。
2
9月化疗期间,石岩虚弱地说:“秋俪,我这辈子对不起你,我时日不多了,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不要说这种话,医生说控制好就可以手术了,会康复的。”我一如既往安慰道。
“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我在外面有个女人,小孩已经6岁了。我走了以后,希望你们能做姐妹,相扶度日。”
我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时间仿佛静止了。
过了好一会,我缓过神,嚯地起身,跑到楼梯口,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这两个多月,我心里的绝望像藤蔓一样缠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柔弱了四十多年的我变成了这个家的大树,我不能倒下,甚至不能流露出一点颓势和一分绝望。
我一直颤颤巍巍地撑着巨石,这件事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过度劳累加上气急攻心,我哭昏了过去。
我躺在病床上输了两天的营养液,没说一句话。
我恨,我怒,我悲,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我没办法把这些情绪宣泄在那个瘦得脱形的老公身上,我只能吞,只能咽,我觉得自己要憋疯了。
茉茉请假来照顾我们,两天下来脸都尖了,她急得不行,哭着让我开口说句话。
“茉茉,你读书多,你告诉妈妈该怎么办?”我憋得实在太难受了,一张口,眼泪就止不住,一股脑儿地跟女儿哭诉。
“妈妈,一年前我碰到过他们。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好好念书,让你以后有个依靠。”茉茉的眼泪唰啦啦地流下来,紧紧抱住我。
我想起在高三开学,茉茉有一阵子特别别扭,我当时还疑心女儿在关键时刻是不是谈恋爱了,没想到女儿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
我们母女俩拿不准主意,但是也放心不下那个病人,我们一起来到石岩的病房,没想到却看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给石岩喂粥。
女人一看到我们,急忙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姐,茉茉,你们来了。”
“谁是你姐?我妈没有妹妹,我们不认识你,请你出去。”茉茉炸了起来。
“茉茉,谁教你的,这么没有礼貌,你先回学校,我们大人有事情商量。”石岩严肃道。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茉茉哭着大吼,转身跑了。
“你看看你平时怎么教女儿的……”
“怎么教?难道我平时还嘱咐茉茉见到小三要问好?”看着女儿因为这个女人被石岩责备,我瞬间尖酸起来。
“姐,你们不要吵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也跟着岩哥十年了,只求能让我陪在他身边,我给你跪下了。”那个女人冲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我面前。
我头都要炸了,已经忘记还争吵了些什么,只知道石岩的态度是向着那个女人的,当然,如果我能答应做什么捞子姐妹,石岩也会对我和颜悦色吧。
当天,我买了火车票,自己回了南城。
3
一周化疗结束,石岩回到家里,毕竟他是个“正直”的干部,回到南城,他们便不再见面。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去面对石岩,恨一个将死之人,这日子要多糟心就有多糟心,多少话想问也问不出,多少怨想骂也骂不出,连一句“你怎么不去死”都说不得,连一句“我们离婚”都那么苍白。
我照着医嘱,麻木地准备好一日三餐,汤汤药药,安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甚至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10月的化疗,我照例陪着石岩上省城,没想到那个女人早早就在省城医院等着了。每次痛苦的化疗居然变成偷.情一般,我恨不得给这对狗.男女一大耳刮子。
这次,医生没说有手术的希望了,就嘱咐定期化疗,每天吃抗癌药。
一回到病房,那个女人又“扑通”跪在我面前,求着我一定要救救石岩,甚至揣了个房产证,说是石岩买给他们母子的,为了救石岩,她愿意卖掉房子。
好一个情真意切,好一个卖房救情.人,石岩感动得声泪俱下,不顾虚弱去挽起那个女人,声称对不起那个女人,又提了一遍让我们往后好好做姐妹,那个女人信誓旦旦地应承下来。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好像我才是小.三。我买了当天的火车票,又回南城了。
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我的人生怎么比电视剧还狗血。我心里是希望石岩快点死,还是希望他好起来?
11月的化疗,我决定不奉陪。
于是,我成了别人口中薄情寡义的女人,大姐一开始旁敲侧击,现在直接开骂。
知道这件龌龊事一个多月,我一直浑浑噩噩,想不清楚很多事情,心里的气能让我爆炸。
我总不能憋死自己,于是我决定告诉大姐。
4
“秋俪,你怎么回事?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巴不得老公快死的女人,你知道吗?”大姐一接电话又劈头盖脸一顿骂。
“是,我巴不得他快点死。”一开口,我眼泪止不住唰唰往下掉。
大姐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赶到我家,见到亲人,我更是止不住委屈,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告诉大姐。
“好个石岩,亏我们公认他是我们全家最正直的人,还是个局长,我们去告他,让他身败名裂!那个女人住哪里?叫咱弟带人去打一顿,真是太不要脸了。”大姐目瞪口呆地听完,火爆脾气一上来,就制定了报复计划。
“大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可是告有什么用,他就要死了,打有什么用,她儿子也生了,我现在就是恨都无处宣泄,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也是,他也算是恶有恶报,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只是可怜了你和茉茉。”大姐说出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我们姐妹细细聊了很久,最终大姐提醒了我,我不能浑浑噩噩,坐以待毙,起码把资产转移,免得石岩死后那个女人来争遗产。
我看着存折上的7位数,想着如果我不那么省吃俭用,花点钱打扮,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狗血事情发生?想想那个女人,长得不是多漂亮,打扮得倒是妖里妖气的。
然而,想再多都没办法回到过去了。我用茉茉的身份证开了个卡,把钱慢慢地全部转过去。我也想好了,石岩只要还回家,我就把他剩下的日子都伺候好。
不过,这口气我咽不下,这件事情我要宣扬出去。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一遍一遍地讲,从最开始的一开口就哭,到最后平静得像诉说别人的故事,看着大家一脸的惊诧和可惜,我心底竟然有一丝的快感。
薄情寡义这个形容词从我身上摘去,套在了石岩身上,大家纷纷都说做坏事是要遭到报应的。
石岩大骂我一顿,说我丢了他的人,毁了他的名声。
我安静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一阵悲凉,这个家里家外说一不二的一把手,临死都那么强词夺理,真是可怜,可恨。
5
石岩终究没有熬过开春,死一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我如释重负。
石岩的抚恤金、保险金等一共下来了八十万,公婆把我叫到了他们家。之前公婆说过这些钱都是我和茉茉的,他们放弃。这次,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除了公婆,还有那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公公开口,孩子姓石,他们石家不能不管,要求这八十万由茉茉和那个孩子平分。
我自然不同意,那个女人这次没下跪,而是口齿伶俐地痛斥我掌控着石岩的工资,存了一两百万,要求依法处理遗产。
我“啪”地丢出工资卡,让他们看看上面的四位数:“治病早就把钱花没了。”
“你肯定是转移了,这个去银行就可以查,还有房子也应该拿出来和我们石石平分。”那个女人没有一丝慌乱,一步一步进攻。
我冷笑地丢出房产证,那个女人看到房产证上只写了茉茉的名字,满脸的惊讶,“扑通”跪向公公婆婆,让他们不能不管孙子,一定要我把钱吐出来。
“爸、妈,石岩背叛了我,在他生病的关头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没办法恨,没办法骂,我自认为从头到尾尽到了妻子的责任。”我掩面哭泣,半真半假地打起了感情牌。
我突然看见那个女人偷偷掐了一下小孩,小孩一下“哇哇”大哭,那个女人抱着小孩,哭天抢地,抱怨石家不顾孙子死活。
这种动不动就下跪,还利用自己孩子的女人,让我感到恶心。
“茉茉的东西我不会让,爸妈你们要是帮这个女人,就拿着亲子鉴定去法院,让法院判非婚子可以得到多少财产。”我正色道。
公公最看重的就是“家风正直”,茉茉的大伯还在仕途,我知道公公不可能让这件事情对簿公堂。
最后,公公要求不探讨其他财产,我同意把这八十万分三份,我一份、茉茉一份、公婆一份。
其实,我知道公婆是想把他们那份留给那个女人的孩子,但我已经懒得去计较那个女人得了多少好处,我只想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我卖了房子,辞了职,在茉茉念书的大学旁边买了个房子,母女二人开始新的生活。
后来,大姐告诉我,那个女人嗜赌,输了房子,欠了一屁股债,把小孩丢在公婆家门口,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没有惊讶,想起那个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使劲掐自己孩子,我就知道她不会是个好妈妈。
大姐还问我,是不是早两年就知道石岩和那个女人的事情,不然我们的房产证怎么会在一年多前突然改成了茉茉名字。
其实,知道与不知道又怎样,我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这样的结尾。
——完——
格格说
婚姻既实实在在,又虚无缥缈,只有用真情去守护,方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