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护士站的电梯突然打开。
电梯刚打开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医生,医生,快看看我儿子!快看看我儿子啊!”
值班护士一看,这不是秦婆婆嘛,他儿子叫吴庭,是酒精性肝硬化晚期,之前已经在科室住院3次了。她儿子正痛苦的呻吟着。值班护士一边通知值班医生,一边给病人测量生命体征。
医生过来了,一眼便认出来是秦婆婆和吴庭,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问病史。
“哪里不舒服?”“肚子痛!”“痛多久了?”“痛一个星期了,之前隐痛,但是今天痛得特别厉害!”“今天喝酒了吗?”“喝了!”“不是让你不喝酒吗?怎么就不听劝呢?喝了多少?”“不多,就半斤!医生你快给我打止痛针吧,我疼的不行了!”“先查下体,看看肚子,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吧,止痛药不能乱打,不然掩盖或者延误了病情那可是非常严重的。”
医生开始查体,一看肚子,跟快生小孩的肚子差不多大了,在看脚也是肿的,一按一个坑,很可能有腹水,低蛋白血症。全身还有很瘀斑,没有外伤史,提示凝血功能也非常不好,因为肝脏在凝血功能上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医生皱了皱眉头,问到“大便颜色黑吗?”这时吴庭抬起头说:“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大便怎么是黑的,还有点稀啊”。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声音微弱。他这一抬头说话,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还有消化道出血啊,还是贫血貌,可能还需要输血。
秦婆婆看到儿子痛苦的表情,也对医生说"医生,要不给他打止痛针吧!"医生摇了摇头,说"这次不是打止痛针那么简单了,得住院。""住院?医生,能不能不住院?就给他打止痛针啊,我已经没钱给他住院了。"秦婆婆带着哭腔说。"我不住院,我就打止痛针,快点给我打止痛针!"吴庭有些不耐烦了,使劲的吼道。
沟通良久,母子俩依然拒绝住院,最后医生劝不动了,只好让他们签字,然后去急诊科。
秦婆婆母子两走后,医生和护士都不自主的叹了口气。
还记得秦婆婆和他儿子吴庭半年前第一次来医院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因为吴庭突然吐血,酒精性肝硬化引起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出血,而诱因当然也是他儿子喝酒。输了1200ml血,住了7天院。这7天里也知道了她们母子两的故事。
秦婆婆今年62岁,她儿子45岁。
在儿子5岁那年,她丈夫去世了。她这辈子就生了这一个儿子,在她们那个年代,家里都是好几个孩子,像她这样只有一个的很少,加上孩子这么小又没了爸爸,所以秦婆婆很宠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只要是儿子提出的要求,不管合理的还是不合理的她通通满足。儿子的脾气越来越大,性格也越来越古怪,人也越来越嚣张。儿子成年了,找了个儿媳妇,没多久生了个大胖孙子,一家人倒也过得幸福。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子开始喜欢上了喝酒,刚开始是偶尔小酌,接着是每天小酌,再后来是天天酗酒。刚开始喝酒的时候他让他老婆给他买酒,喝的多了,便经常撒酒疯,骂自己的老婆和妈妈,老婆不乐意了,不让他喝酒,也不再给他买酒,他就让秦婆婆给他买酒,秦婆婆对儿子提出的要求是从不拒绝的。后来儿子变成天天酗酒,秦婆婆想劝,可是徒劳,吴庭根本听不进去,还要骂秦婆婆,秦婆婆只能继续由着他来。儿媳妇不堪折磨,和儿子离婚了,带着孙子走了。7年前,儿子被查出酒精性肝硬化,秦婆婆便带着儿子四处求医,因为喝酒,看病,儿子工作也没了,只有靠秦婆婆的退休工资和打点零工养活儿子,给他看病吃药,还有,买酒喝,买烟抽,是的,自从得了肝硬化,除了喝酒,吴庭又增加了一个抽烟的嗜好。
消化道出血的病人是要禁食的,不能吃任何食物,水都不能喝,住院前3天,秦婆婆一直在医院照顾吴庭,吴庭也比较配合治疗。住院的第4天,吴庭的血止住了,医生告诉他可以米汤之类的流质饮食了。秦婆婆便不再24小时陪着儿子了,她说她要出去打工,要去挣钱,只有晚上才过来留陪。早秦婆婆走的时候,看着她佝偻的身躯,蹒跚的步履,医生护士的心里都不是滋味,一个花甲老人,为了给儿子看病,还要出去打工挣钱,任谁听了都会心酸。
晚上的时候,秦婆婆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不是米汤,是烟,没错,是给儿子带的烟。医生护士看了都气到不行,秦婆婆面色疲惫,说"早上我出去的时候,他就千叮万嘱让我给他买烟回来,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也不想给他买,可不买的话他就会骂我,你们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给他买啊,要不你们去告诉他,不能抽烟,他应该会听你们的。"听完医护士只能默默无言。让秦婆婆把烟收起来,然后去病房里对吴庭教育了一番,吴庭一直没有说话,对于不让他抽烟这个事,他没有同意配合也没有拒绝。
后来吴庭第二次住院的时候,秦婆婆说,儿子出院回去就继续抽烟了,不到1星期又开始喝酒了,只是喝的比以前少了。
第二天早上,6点半左右,护士站的电梯再次打开。
秦婆婆焦急的声音传来,"医生,医生,我们要住院,我们要住院!"旁边是急诊科的医护人员,吴庭躺在平车上。
医生一看,吴庭已经昏迷了,肝性脑病四期,昏迷期,死亡率极高。秦婆婆拒绝让儿子进重症监护室,也拒绝转院。劝说无效,最后依然只能签字收场。
当天晚上,吴庭走了。秦婆婆抹着泪给她弟弟打了个电话,她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可以因为儿子,她们姐弟两的关系也生疏了好多。
第三天早上,秦婆婆来开死亡证明,双眼红肿,整个人更加憔悴了。她用嘶哑的声音给医生说,"要是那天晚上我让儿子住院就好了,说不定儿子就不会走得这么快,可是因为我真的没钱了,我已经把我给自己准备的做后事的钱都拿来给儿子看病了,我以为自己会先走,怕儿子没钱给自己安葬,就自己给自己存了一笔钱,谁知道结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笔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的,谁知道儿子的病这么花钱,最后连那点钱也没保住,那是我最后的钱啊,我哪里还有钱交住院费啊。"
秦婆婆再次出现在医院,是儿子过世后1个月,这次是她自己来看病,她弟弟带她来的,她弟弟还给了医生一张病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胃底低分化腺癌,时间2018年3月11日,正好是吴庭第一次来住院的期间,再具体一点,就是吴庭住院的第4天,在另外一个医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