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再一次被转晕在了路上。滨江渐渐暗下的天幕当中到处都是相似的十字路口和仿佛永不停工的建筑工地。我站在上图中的十字路口一角,揣摩着百度地图上好似禅机般高深的方向指示,一只脚尖踮起稍作休息,思考着继续往前走还是往回试试看。最终我在一个公交站点上坐了下来,看着街道上无休止行进着的车流,艰难地在打车APP上摁下了我要用车的按钮。这大概就是我生活中的常态。据说在重度路痴的眼中,一条路白天和黑夜都是两个样子的。那这样看来我识路的能力还算不错。
每次途径街口还会留心附近是否有标志性的建筑,只是方向感和预测能力颇为不准,通常走的方向都是反的。来学校将近一个月,我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从校门口竖着走也能到寝室,横着走还是能走到,几道墙阻隔之下是就幻化出了跨越空间的多重通道,大概只有什么时候有机会到隔壁学校几十层高的行政楼上俯视一番才能大概搞清楚这是怎么做到的。
来到一个新的城市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路痴。大概是对什么都觉着新鲜,一路东看西看,除了路,什么都看到了。犹记从南京深夜坐动车到上海参加新概念的时候,司机因为前面单行道不好转头将我放到了距下榻宾馆几百米远的路旁,我就在静安寺周遭栋栋大楼小巷之间反复穿梭,从十点多一直转到凌晨,中途借着买水问了好几个全家的店员,到最后双脚酸痛颇为绝望之时发现回到了原地,再抬头那闪着白光的海友两字就出现在不远处的一个街口。满肚子是水的我赶忙拖着行李朝宾馆奔去。
可那晚上陌生的上海可真静呀。少车的街道整条都可以走了。穿进一个巷子这儿就是老上海了。楼不高且有古意,黄色路灯下灰色的房子和深绿的树都显得祥和,一间首饰店虽然熄业了但展示柜的灯仍亮着,大面玻璃里头镭射灯对着那些晶莹的石头,佐饰松枝线绳,站在其面前看上一宿也无多困意。这样的上海不似平常的着急,让我这样一个外来者容易亲近些。
这种迷路的体验有时候就成为了一种自我放纵,反正路还在这儿,那我先按着自己的想法走走,路错了就错了吧。目的地空旷的很,不需要争抢个什么排位。年龄的增长所带来的约束愈发沉重,唯独迷路的时候你只属于了自己,与其说找不到路,不如说不希望那条如此明确清晰的道路摆在眼前催促自己赶快再赶快。
何况未知的路上,还存留那么多惊喜。大概是沾了我路痴的气息,我与同伴一起走也容易迷路。一五年元月我同王聪考完了学考便打的出校吃了个火锅,酒足饭饱二人又打算唱歌,未曾想一点钟被打烊了的KTV给赶了出来,没身份证的两个人大半夜连个去处都没有。索性在大街上闲逛了起来。我们时而说着漫无边际的话时而沉默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如果连舒适的沉默都保持不住,又怎么算得上老朋友呢?我们就这样走了一宿,迷路在了乐清这座小城当中,见到许多平常未见的人和事。
到处都是密封的铁拉门,以至于我突然看到一家看着的店和门口站着的人有些诧异。仔细看,原来是家酒吧,里面的红绿灯光不时窜出来一点。门口几个汉子拄在张贴着代驾的桌子上,不时打着哈欠,卖花的将近老年是妇女,眼睛紧紧盯着门口,一有带着女伴出来的男人,立马用上去,用不符合年纪的谄媚吆喝,老板给姑娘买朵花吧,买朵吧。来来往往,我在酒吧边上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打算在这消磨些时间。
“老板,你握太紧了。”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被声音惊醒,但未察觉何时入睡。我抬起头看看,周围似乎是暗了不少,身上闪着红绿的光,酒吧里面的灯打了出来。
而一个摇摇晃晃的姑娘,被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扶着。
我打量着他们,你情我愿之事,似乎也与我无关。我拄着手,扫着那姑娘被黑色皮衣紧紧勾勒出曼妙腰线,这显得我很猥琐,然而既然已是午夜,大大方方的猥琐似乎也无伤大雅。忽然那姑娘回头,目光一刹那与我汇合,我赶忙挪开,她朝着我一笑,笑得不可捉摸,我姑且当做是种挑逗罢了。
我也冲着她笑了笑。看着她被那男人带走。
我在当日的日记中记录下这样的一段,如今看来有种隔世的距离感。大约这样的生活同我现在所过的太不相同。每一次的迷路之后都有遇到新的故事,哪怕我无法参与其中也乐于见证。倘使我是个方向明确又执行利落的人,怕是少了许多这样的乐趣。
如果一个人能做一辈子的路痴,那绝对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大多数同我诉说自己路痴之严重的人同样在最后找到了回家的路。毕竟前方少了一个时刻记着方向的厚实背影之后,路便真真切切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你会从一个完全的路痴,变成一个能记路但有时不大愿意记着的人,再后来,你成为了他人的指路者,作为路痴的年岁,成为过去隐约可以回忆的画面,不时掉帧。
如果此时你还是个路痴,那真是件荣幸的事情,要是有个愿意指路的人,哪怕他也是路痴,能一起迷失在陌生街道上,也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