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得了脑血栓,这是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的一件事情。
刘婶健壮,精瘦的身体能搬动一麻袋的书;刘婶勤劳,不论刮风下雨,很少见她悠闲地休息;刘婶乐观,什么时候见面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印象中的刘婶永远在忙碌,看见她的时候不是在搬书,便是骑着电三轮在校园里风驰电掣——速度其实并不快,只是刘婶驾车时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在“风驰电掣”——精神矍铄的刘婶像是一只卯足了劲儿的陀螺。
便是这样一个从未停止过忙碌的人,那天却罕见地坐在了楼下晒太阳。因为少见,所以惊奇,心中的疑问便没遮没拦地脱口而出:“阿姨,您今天怎么这么清闲,终于肯歇着了?”刘婶略带尴尬地甩着胳膊笑道:“嗯,歇歇。”随后眼睛便转向了别处,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倒是陪在一旁的大儿子心直口快地道:“嗨,给栓柱了,住了半个月的院呢,刚出院。”这才发现刘婶笑的时候嘴角有些僵硬,甩着运动的胳膊似乎也有些不灵活。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匆匆离开了,因为怕掩饰不住心里的难过。
记忆中的刘婶何曾这样尴尬过?即使是在刘叔生病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笑呵呵地扛起了两人的生活。偶尔聊天,刘婶也会念叨:“不干有什么法儿呀,老头子干不了了,一个月光药费就得3000多!到了医院,那钱就不叫钱了!”饶是这样地念叨,却也能体会出刘婶对生活的满足:“老头子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地不错,就是不能干重活,他不能干我就干呗,有什么法儿。”“俩儿子都孝顺,可也不能光累着他们,自己能干就多干点儿。”及至寒假开学前碰见刘婶,却只是一个人在落寞地忙进忙出,未及详问,刘婶已顾自道出:“老头子,没了。本来好好的,可年前得了一场感冒,到医院就不行了……”刘婶说这话的时候看并不出过多的忧伤,只是略有些嘶哑的嗓音似乎多少流露出一些内心的煎熬。闻此言心中一紧,曾经那样生动的一个生命,仅仅一个转年,便已是阴阳两隔。似乎刘叔指挥着儿子修理大孙子的山地车还只是昨天的事,那样从容,那样坚定——在自己专长的领域,刘叔自信得像个将军……
刘叔的去世并没有让刘婶的生活节奏因为少了医药费的负担而慢下来,匆匆依然,忙碌依然,从早到晚,从春到秋……
还是在暑假前毕业生临近离校的时候,无意中从网上看到了一段类似人物纪实的视频,主角便是刘婶,方才知道刘婶早已成了河大的名人,她和她的旧书屋已融入了一届又一届毕业生回想母校时温暖的回忆。中午下班回家,恰逢刘婶在楼下忙碌,便玩笑道:“阿姨,您现在可是河大的名人了,网上都有您的视频呢。”刘婶边忙碌边道:“什么名人不名人的,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那几个学生找了我好几趟,非得要采访,推都推不掉,那就录吧,有什么办法?!”整理完一摞书,刘婶又补充道:“他们在网上说我是女神!”说完哈哈一笑,像是在讲一个不关己的笑话。另一个楼道的邻居走过来和刘婶玩笑道:“挣钱可挣多了吧,从也不见你有歇着的时候。”刘婶继续整理着她的书本道:“能挣多少钱呀,瞎忙呗,不忙也不行啊,哪像你们,退休了都有退休金,我们可不行,不干就没钱。”刘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抱怨,仅仅只是,在向我们陈述一个现实。
那样一个坚强与柔韧的人,走过风,走过雨,像是一只不服输的蜘蛛,在角落里顽强地编织着自己的生活,只是这生活却并不尽随人愿,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人开上一个或大或小的玩笑。一向风风火火、干脆利落的刘婶此刻不得不向疾病屈服。
今天远远看见刘婶在楼下慢走做恢复训练,大儿子在身边陪着,中间儿子似乎想要去搀扶,却被刘婶用胳膊坚决地甩开,步履蹒跚却仍要极力地掩饰不自然的病态——骨子里的刘婶,依然没变!
看着刘婶倔强的背影,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种对生命的敬重。每个鲜活的生命,苦也好,累也罢,经过生活的一次次淬炼,会变得愈发地柔韧与坚强。看过一篇文章中提到汪涵对“过”字的解读,说所谓“过日子”的“过”,便是将日子一寸寸地走过。细细品来,甚是认同。生命从来如此,不会一直阳光灿烂,也不会一直阴雨连绵。因为有冷,才让我们珍惜暖,因为有苦,才让我们懂得甜,因为有别离,才让我们更加珍惜难得的情谊。浩瀚宇宙,岁月如河,渺小如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尽量将生活过成我们想要的模样。抚摸生命中的每一寸光阴,平静地面对其中的起起落落——从容,方得厚重。
祝愿刘婶能够早日康复!向每一个顽强的生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