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月的时间,我一直在围绕着塔罗做内在功课。有时候我觉得塔罗像是一位老师,殷勤的给我鼓励,有时候却像一把霹雳斧,那我精心筑就的幻象击打得粉碎。
我总共只有四副塔罗,且每入一副,我就会断舍离出去一副。因为我想要时刻提醒自己,节制方可深入,牌和人一样,都需要我们用心对待。
无论是伟特、透特、神话还是新入手的马赛塔罗,每一件我都会时常把玩,以求得一份连结。这连结并不为了什么目的,而仅仅是我想要和她达成一种默契,这默契会告诉我到底要怎样去使用她才会更接近高我的声音,并倚靠着那力量不断深潜。
起初,透特犀利浓重的画风会让我消化不良,可以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具狮子能量的牌卡,每一笔都好像是刻在纸面上的,深深的裂开,留下一道道纹路,如同老树的年轮。我看着那绚丽的色彩层层叠叠的铺就上去,心里不停的在颤抖。只是简单的一瞥,就想要把她放回原处,连同盒子也收进了书柜。
直到去年年底steffan老爷子开课之前,我都跟很多朋友表示,自己很难接受这套牌的传递出的感觉,实在是太“爱憎分明”了,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相反我喜欢伟特的克制,尽管它经常被一些朋友形容为幼稚或一板一眼,但是却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握在手中,就好像是有了家人般的陪伴,很贴心,很舒服。
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就会升起一份评判。所以,看上去我是在拒绝一套牌卡,实际上我拒绝的是那些我无法回避却又不敢面对的生命议题。透特作为被我投射出去的恶魔/狂野放荡的猛兽,着实有点无辜。
直到上完老爷子的课,我依然会和朋友说,其实我真的不太能欣赏得了这套牌,她让我感觉不太自在,就好像有个人拿把剑在刺伤我一样,那些意象描绘得太直接也太刻薄了。朋友笑着回复我,如果她让你感到难以接受,那么她肯定是有一些东西触动到你了,你需要好好觉察哦。
我当时愣住了,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回去后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凝视着这副牌,心里特别阻抗。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或者排斥什么,我只是觉得透特的明亮耀眼,和我大金牛的朴实性格实在是大相径庭,酷酷的画风,每一处都力求完美精致,好像是在映衬我自身的粗陋一样。其中,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宝剑九和权杖王后,那炼狱中滴落的深红色血液,就和我现实中看到的一模一样,而权杖王后释放出的巨大能量和她的破坏与残暴也是同等强度。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两张牌竟然会在后来的生活里成为我难以逾越的障碍。
我内心的暴力就如同喷射而出的火焰一般可以在瞬间侵吞另一个人的生命,当我难以调和体内的愤怒时,我的语言就会变成可以穿透人心的宝剑,每一句没一个字都可以让对方伤得体无完肤,而从来没有一种伤害是单向的,当我以那样的话伤害别人时,我也会加倍责怪自己,心里升起的一股股内疚,只会让我感觉更加窒息。
在星图上,火星白羊刑克我的南北交点,似乎成了我一生都难以回避的矛盾和冲突,如果想要转化,就只有深深的走入那爆破的核心,去清理前世的阴影和早年的伤痕。
那火星给了我强大的行动力和意志的坚决,却也让我平凡的生命充满了战火,那战火与任何人无关,它们都诞生于我,且只在我的灵魂中燃烧、沸腾。如果我选择忽视它们,它们便会一次次的闯入我的视野,制造麻烦和冲突,但如果我能够把这股愤怒的力量转化为战士的勇气,那么结局就会有所不同,我不再是一个在残忍模式里不断循环而不自知的人,我至少会明白这一切都始于怎样的体验和记忆。
而凯龙星落在狮子座掉入了我的十二宫,会让我本能的对绚丽夺目的事物说不,甚至会觉得那些过分自我的彰显是一种炫耀。但其实,我需要疗愈的恰恰是自身才华的展现以及对于天赋使命义无反顾的追求。
这些都是我需要疗愈的部分,而我非常感激透特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它们。
所以,即使我真的不喜欢透特浓墨重彩的画风,以及直击人心的笔触也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要去学习她,甚至在后期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她并和她对话。她让我开始有了想要书写塔罗冥想的渴望,她像花精一样在悄无声息中搅动我心中那片看似波澜不惊的水域,把那些暗流汹涌全部翻腾了出来。
有很多次,我坐在咖啡馆里,打开手机,一看到死神或者恶魔,心头就一阵收缩,紧接着高塔的课题就会浮现。因为我在逃避小我的死去和欲望的执着,所以我就会把它们统统投射出去,谎称那一切与自己无关,全是别人的过错。因为我是如此的无力,以至于每次遇到问题都是逃离,而不是全力以赴的承担。
事实就是这样,如果你对自己有怀疑,那么外在就会一次次的验证你的怀疑;如果你坚持把那些人性的丑陋投射到外部,那么你吸引来的也是有着“恶魔”面孔的人和事。因为你并没有对自己要做的功课负责,你只是因为恐惧而选择压抑和隔离,而老天从来不会让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就逃开原型的试炼。
对他人的挑剔和对牌卡的厌恶一样,归根到底,都是对自己的不满,而这不满又是如此的难以消化,以至于不得不通过攻击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来达成内在的平衡。
正如虚假的和谐会被无情的现实戳破一般,由我们投射出去的能量也总有自食其果的一天。在这个混沌又清明的世间,每个人都在为了使她更加混沌或是更加清明而投掷着自己的佐料,我虽然一时半会儿很难面对这些生长在我身体里的顽固议题,但是我还是努力的在保持一份清醒。那清醒纵然会让我经验到对自己的评判和否定,但也使得我有机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警觉。
昨天和辉辉和豆瓣儿一起在吃寿司的时候,我们聊起自由意志这个话题,带出了彼此沉寂许久的思考。说到底什么是自由意志,所谓的算命或是占卜,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手中的这些工具动辄流传千年,而这样的一些工具(占星、塔罗以及历法)到底要怎样去运用她们才能在不干涉他人业力的基础上,让对方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更清醒的认知。
想起半年前在一次占星个案结束后,我伴着星月走在回家的路上,读到的那篇Lucia琉璃老师写的文章。文中她提到,美国有个老占星师叫Bill,他说,有些客户来找我,就是想知道这痛苦什么时候过去。他们就是暂时想把自己关闭(shut down)。
我们都希望给到自己的沮丧一个终结的日期,一个明确的方案,好激励自己,宽慰自己。好像有了这个时间,便得到了某种赦免,那些苦和悲伤都变得可以被抓住,不再失控,幸运也不会遥遥无期了。
可是老天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我们。和北京的雾霾一样,悬浮在空气中的大量污染物阻碍了光线的传递,从空中望去,城市像是个蒙着一层黄色纱幔的蒸笼,而累生累世积累的因果业力,也非在朝夕间可以被瓦解和清理,只能一点点的偿还。
我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中断任何人的修行之路,我心中怀有对神明的敬畏,且相信因果,那些过程,都是自然的规律,谁也不能自以为是的给出建议或狂妄恣意的为流血的人按下“生命暂停”的按钮,等到前途光明时,再度重启。这会让一个本能透彻的参悟生命实相的人,失去向内求索的决心和动力。
“若想要中止生命的本来之苦,既是徒劳,又是亵渎,还是骗局。”
我没想到lucia老师看上去纤弱无骨,写出的话,竟如此的痛击要害,且句句扎心,容不得眼前人有半点躲闪。
每一个正在寻找支持的人就像是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纵然有光萦绕在他们的头顶,却丝毫涤荡不清身边污浊的海水,他们依然痛苦着,逃避不开。可作为一个分享者或是咨询师我又能说什么呢,是命运选择了你,它让你无处可去,只能在自己的业力深渊里挣扎,吃尽苦头?还是,这些都是你成长的必经之路,过了这一道道关卡,你就能够展现自己,让佛法来解救你,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在红尘中显达?
不,这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我来说,不需要借由我的口让你去体验,去品尝人生的无常和命运的波折,因为我太渺小,没有资格去决定、去预测什么,而对方也早已在决定走入咨询室和自己的习性搏斗的那一刻做出了转业的选择,事实上我在这场关系里只是扮演“管道”的角色,复述着那些他们已经知道的事实,而最终到底要不要看见,并以何种方式唤醒沉睡的自我甩开恶魔所施加的松垮的链条,将自己引入了那片灵性的圣地,则完全取决于案主的本身的自由意志。
作为一个管道,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拥有属灵本质的“助产师”,我们所能做的除了客观呈现和呐喊助威,其余什么也做不了。
而这些“做不了”恰恰是疗愈工作中必要的节制,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看似“无为”的举动,正是源于对另一个生命的尊重和体谅,是对人对己负责任的表现。
“我们不超越对方的体验说话,我们只说她已经经验的事实,以为了让她能够有所觉察和领悟。”吴璧人老师的这句话,在我初涉塔罗咨询时,时常被我拿出来不断反刍,因为那真是太重要了,是每个塔罗解读者必须培养出的品质。
人非机器,总该为自己的命运做点什么,哪怕就只是从无知无觉到醒着吃苦。
辉辉说的对,每个生命都要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来面对生命的苦难。是的,如果你不想自己止步不前,只是陷在麻木的漩涡里自我沉溺,就需要克服内心的忐忑和对各种疗愈方式的怀疑,不断的做出尝试。
而一个管道想要顺畅无阻的传递来自高我的声音,则需要时刻保持觉知,知道如何清理自己的心智场域,如何在穿越自身伤痛的过程中也带领对方穿越他的恐惧。
就像辉辉说到的,你有多敞开,又有多干净,就能够读取到多少讯息,同时,让它们顺畅无阻的流经你的身体,你的心灵,直至给到应当接收它们的那个人。
回到家后,闷热的空气中,我开启电风扇。回想着我们在晚上和对方诉说的一切,心里很是感慨。
收到朋友的一段微信,她说,每一次你说你可以信任自己的时候,我都在心里表达着对自己的怀疑,也是我对自己没信心不能肯定自己的不接纳,压抑得那么深。在我投射你认为我不好时,伴随的无力与心痛,也毫无助益任何事。我在尝试切断这个不好的链接,收回对自己的否定,没有评判也没有伤害,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我心中一震,想不到自己无意中的话会给别人带来这样的感觉。我平复了一下,打出了这样一段:“事实上,很多时候我对自己也存有许多的不信任,只是从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很怕不信任自己,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任自己有多重要,我曾经在信任自己的课题上跌落过,所以我不得不时刻保持清醒,以为了不再次跌落,陷入小我的阴谋。”
“每次我很笃定的说,我相信我自己,这句话不是刻意说给别人听的,而是为了告诫我自己,在这条修行的路上,每个人都很孤独,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而我必须对自己保持充分的信任,否则我将无法和自己为伍,且很有可能一事无成。”
写完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坐在床上,一直待到12点才睡下。回想起自己近日种种对于“课时费能否优惠一些”以及“如果对于咨询结果不满意能否再附加一个咨询”等等的问题,都表示出了不带敌意的坚决,心里很是骄傲,但除去骄傲我更庆幸自己能有这份底气。
看似只是几百块钱的事儿,但牵扯出的却是自我价值的议题,我相信一个懂得尊重自身价值并且有着清晰边界的人才能够赢得更多的尊重。当你选择我作为你生命某个阶段的陪伴者时,你就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结果是否如预期所想,这都是你要承担的结果。与此同时,既然定出这样的价格,那么它一定是符合我的心理价值的,我信任自己所给出的品质值得这样,才会在这个课程以及个案咨询的价目一栏标出这个数字。
如果我因为一些私欲(诸如留住某个客户)或是因为一些隐含的自卑就肆意调整了它,那么只能证明我的自我价值感并不稳定,且我对心理咨询这个行业不够尊重,对待用心找到我的来访者更不公平。
为了体谅自己的付出,也不辜负对方的信任,我宁可因坚持自己的原则,而承担损失一笔更大的收入,也不愿意有半点妥协。
就跟占星里面讲到的一样,二宫既是钱帛宫,也是自我价值的宫位。表面上是金钱的交易,实际上是能量的匹配和价值的对等。我肯定自己的价值,那么相应的原则我就会遵守,同样别人也有权利根据他的情况再作选择。
在这整个过程中,双方都是自由的,并不存在任何的胁迫。
一字一句的梳理完这些心得和体悟,终于可以确定的对自己说,嗯,小裴,经过蓝风暴年的冲刷,你现在终于回到命运之轮的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