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行之
大学毕业几年后，有朋友问我，你会经常感到孤独吗？
我说，现在不了。
是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太感觉得到孤独了。其他的情绪都还有，彷徨，困惑，无聊，都会适时的有，只是比少年时薄。
偶尔的怀旧，偶尔的矫情，也都还有。甚至在人潮人海中，心里隐约的荒凉感，也隔月如潮汐起落。
什么情绪都没走，唯独孤独走了。
不知道是什么谋杀了孤独。
现在看来，孤独是需要条件的，是需要成本的。孤独，是需要时间的。
快马加鞭的繁忙中，是没条件孤独的。焦头烂额的碎事中，也是没条件孤独的。
人越长越大，肩负的责任越来越多，是没资格孤独的。
父母的头发越来越白，人生越走越远，是没成本孤独的。
少年的时候，有大把的时间孤独。看一束日光，从头顶移到脚边。看一只蝴蝶，从东边飞到西边。看一列火车，从出现到消失。看一杯清水，看一把钥匙，看一个姑娘刘海从眉头滑到眼睑。
这那么理所应当的孤独啊，孤独。
少年不以孤独为耻，总觉得孤独也是种浪漫，孤独，是种优雅的姿态。
塞着耳机，双手插兜，隔绝纷纷扰然的尘世，有一种诗意的疏离感。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只有孤独的时候感受得到其悲凉。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只有孤独的时候最懂这种悠然的美。
其实，如果有时间孤独，孤独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个人看书，打游戏，听歌，练琴，写作，看一部电影，睡一个慵懒的觉。
但很多时候，孤独和忧伤是常来往的，因为忧伤，便感觉不到这种悠宁的清闲，会生出空洞的抑郁。所以很少人觉得孤独是个好词。
生活总是很奇怪，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少年时问过的那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
生活总是靠下一个谜题解开上一个答案，如此反复，没有尽头。
生活中情绪的事，也没什么解药，总是出现更大的问题占据已有的问题。被占据了，就自然而然被解决了。
我的孤独，也就是这么被谋杀的。
孤独其实不是问题，问题是没充足的时间孤独。
没有长长梧桐道，没有沉沉落日，没有穿过街头拍着篮球的毛头小子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没有吉他的歌声，没有晚风吹过少年的发梢，没有啤酒和大排档的夏天，是无趣的。
但这些都是闲中事，闲中景。并不必要。
没有充足的孤独，不具备条件感受。
大家都太忙了，手机里有处理不完的信息，心里有想不完的事，眼前还有理不清的诸多紧迫和爱恨。
总有一种活着的焦灼感，总有一种时间的速度感，总少了一种真正落叶般的平静。
可我总觉得，平静才是美好的。
人活一世，建功立业，担负责任，这些都很重要。但真正开心的时候，或许只是听见一阵风吹在一棵树上。
李白能写“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也能写“将进酒，杯莫停”。但他真正平静的时候，却是“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
我们可以朝九晚五，但最轻松的时候，总是穿着拖鞋，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午后。
如果连孤独的条件都没有，谈什么平静呢。
拿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呢。
真正长大后，真实的生活，总是行到水穷处，难得坐看云起时。
还有条件孤独的时候，就享受孤独，珍惜孤独。做一些想做的事，无关紧要也好，没有意义也好，生命这回事，怎么过都是虚度。认真地虚度，欢喜地浪费，岁月是百炼之钢，也是绕指之柔。
老狼唱：
你总爱摊开纸牌
算那杯清水和女孩
总是一遍一遍
不厌其烦想她们的未来
你总爱攥着一
冻得冰冷的钥匙
总是对着厚厚的墙壁
转过身发呆
……
那是少年孤独事，已随年华逝。
如果柴米油盐以外，每个有风的夏日，都有个孤独的黄昏。云彩叆叇，人来人往，夕阳从梧桐道的叶子里落到脚面上，单车骑得很远，去看都市的尽头，去看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心里什么都不想，像清水一样纯粹，懂得姑娘回眸一笑，怎么看怎么好看。
日子才叫日子。
可是，我现在并不感到孤独。
